锦毛鼠只当他是体内尸毒作祟,便满口答应:“老乡恁放心,恁身上的毒就包在俺身上了,俺一定帮恁给它拾掇干净。”
许文壶:“呕……多谢……呕……”
李桃花:“你别吐了,你再吐我也要……呕!”
锦毛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安慰他俩,“再撑着点,再往前就要出城了。对了忘了问你们,离开儋州你们打算去哪儿?”
李桃花抬起头,“我们打算去徽州一趟,然后直接回……”话到此处她顿了一下,想也不想道,“开封。”
虽然是救命恩人,但谁知道信不信得过,还是别把真实目的暴露为好。
李桃花说完话,头又低了下去继续干呕。
锦毛鼠兴高采烈道:“那正好!俺也打算回开封老家看看俺娘嘞,一块走吧!”
李桃花垂下的脑袋又强行支棱了起来,喜出望外道:“那敢情好啊!”
有了锦毛鼠保驾护航,就不用担心在路上再被人追杀了。
锦毛鼠看向许文壶,“俺老乡觉得咋样?”
许文壶干呕得抬不起头,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锦毛鼠足下生风,身影跳跃在月下,仰面大笑道:“徽州!俺来了!”
秋日的夜风侵袭在三人身上,浩荡清透,神清气爽。
李桃花在逐渐习惯了这难捱的眩晕后,脑子慢慢转动起来,后知后觉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但自己又想不通,便转过头问许文壶:“我这半天下来,怎么感觉咱们好像忘了点什么了?”
许文壶的思绪也刚刚理清,懵懵点着头道:“感觉是有点,可忘了什么呢?”
李桃花也发起愣来。
两个人安静思考片刻,忽然异口同声道:“兴儿!”
……
知府衙门。
一声悠长的门开声音,兴儿夹着两腿从房中出来,急得无头苍蝇一样,嚷嚷不停:“茅房茅房茅房!茅房在哪!”
左右撞了一通没找到地方,反而因为半梦半醒撞到棵树身上,兴儿狗急跳墙,干脆也不找茅房了,就地扯起裤腰带来。
这时,他的头顶传来一声哈欠声。
兴儿呆呆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树冠,喃喃自语道:“完了,困出幻觉来了,树都能打哈欠了。”
他打了个寒颤,低头系起裤腰带。
“臭死了,小屁孩子尿真骚。”树冠里又传来这么一句。
兴儿猛地抬头,见鬼的表情,两只眼睛瞪似铜铃,静静盯着漆黑安静的树冠。
有风吹过,树冠晃了晃,抖落下来两片轻飘飘的树叶来。
兴儿眨了下眼,出现自我怀疑的神色,转身便走,却又在转身之后猛地一回头,直盯静悄悄的树冠。
并没有声音传出来。
兴儿彻底放了心,确定只是自己困糊涂出来的幻觉,遂转过身继续走动。
“咦?怎么不接着看我了?”
声音再度出现,兴儿哆嗦一下,再次转头。
锦毛鼠膝窝勾在树干上,上半身倒掉下来,白衣飘飘,长发垂面。
“啊!”
兴儿满头的头发都炸了起来,扯开嗓子便喊:“鬼啊!”
锦毛鼠把遮脸的头发往两边扒开,露出一张俊脸,“鬼什么鬼,是美男子。”
“男鬼啊!”
锦毛鼠懒得跟他废话,纵身跳下树,薅小鸡似的将兴儿一把薅起来,再一跃上树,踏风而行。
衙门大门外,冯广和张秉仁着急赶回,想要以兴儿作为人质,一只脚还未踏入门槛,便听兴儿的喊声从头顶传来——“救命啊!鬼抓人了!”
锦毛鼠一脚踩在墙头,再腾身,便跃到外街商铺的屋檐。他抬起手,照着兴儿的脑袋便来了一巴掌,凶神恶煞道:“死孩子叫什么叫,再叫我就把你扔下去,让你看看到底是谁想抓你!”
兴儿到现在也没认出来他就是那天的白衣大侠,还在吸着鼻涕泡挣扎大哭:“你快点放我走!不然我家公子不会放过你的,李桃花也不会放过你的!”
锦毛鼠只觉得头疼,扶额叹道:“俺的娘嘞,恁这孩儿脑子咋恁憨咛,你个半生子不熟嘞。”
兴儿一听这熟悉的口音,瞬间便把锦毛鼠认出来了,原本挣扎的手改为一把抱住锦毛鼠的腰,破涕为笑道:“原来是大侠你啊,你一说官话,我都认不出来你了。”
“是吗?看来还是开封话比较符合我的气质。”
锦毛鼠长话短说,把在佛寺里发生的事情跟兴儿简单说了一遍,另外说李桃花和许文壶此时都在城外的破庙里等他,让他放心随自己走。
锦毛鼠解释完,自信地扬了下眉梢,“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是男鬼吗?”
兴儿愣了一愣,忽然大喊:“驴!”
锦毛鼠:“?”
锦毛鼠:“我好心好意来救你,你说我是驴?你才是驴,你全家都是驴!”
兴儿急得胡乱摇头,“我没说你是驴,我是说我们的驴,我们那头驴还在衙门里没牵。”
锦毛鼠面露不解,皱紧的眉头能夹死路过的苍蝇,“所以呢?那头驴是比别的驴多长了一条腿跑得比较快吗?”
言外之意:再买一头又能怎样?
兴儿急得泪花子都涌了出来,“可它一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难道就这么把它丢下了吗?它都已经是太监驴了,又不能用来配种,留在那肯定只有做驴肉火烧的份儿了。”
锦毛鼠沉默了下来。
肚子顺便叫了叫。
*
城外,破落山神庙。
李桃花正在烤一只随手猎来的野山鸡,烤了有一会子了,鸡皮冒出的油脂滴入火中,发出“滋啦啦”的诱人声响。
她闻着香气,没忍住咽了下口水,瞥了眼漆黑的门口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俩怎么还没回来?”
许文壶思考一二,道:“许是牵驴而来不甚方便,影响了赶路的时间。”
“牵驴?都混到这份儿上了,逃命还要牵驴?锦毛鼠应该没有那么二吧。”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声高昂的驴叫。
李桃花惊了,拎着烤鸡便走了出去,一眼看到熟悉的大灰毛驴,以及驴背上的兴儿和锦毛鼠。
兴儿跳下驴便去找许文壶哭。李桃花看着潇洒下驴的锦毛鼠,目瞪口呆道:“你还真把它给弄来了?”
锦毛鼠走到她跟前,抱住鸡便啃了一口,“没办法,我们江湖人讲究的就是义气——嘶,好烫。”
李桃花栓好了驴,回到破庙中。四个人围坐篝火,分食了烤鸡,然后短暂歇息。
“这里离城里不远,他们没多久便会追来,我们得尽早赶路,”锦毛鼠吃饱喝足打着嗝,精致的凤眸在火光中显出一股子慵懒的散漫劲儿,“事不宜迟,老乡兄你现在就盘腿打坐,我运作内力给你把尸毒逼出来。”
许文壶自然答应,打坐的姿势也是有模有样。
锦毛鼠一跃到他身后坐下,抬起两臂,双掌贴在他的后背,闭上眼睛道:“气沉丹田。”
许文壶身体僵了僵,询问:“丹田在哪?”
锦毛鼠:“脐下三寸,就是你夜晚想小娘子时会热的地方。”
许文壶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生来肤色便白,加之火光映衬,整个人如同燃烧一般。
“我,我没有……”他的舌头突然大了几倍,说话都含糊不清起来。分明李桃花在背对着他睡觉,他却感觉后脑一阵发刺,针扎一样。
锦毛鼠打了个哈欠,“得了吧你,大家都是男人,谁还没那点小九九了,除非你天生不行。准备好了啊,我这就要发功了。”
许文壶才想解释,便觉得体内忽然涌入一股力度,直逼肺腑,汹涌直上——
“噗!”
他呕出一大口黑血,将衣服的前襟都染得黑红一片。
李桃花本就没睡着觉,听到声音一个猛子便坐了起来,扑到许文壶面前焦急道:“你怎么样?”
许文壶对她摇了摇头,张口想让她别怕,可嘴巴张开,便又是一口漆黑浓血。
他的上身晃动起来,眼睛也变得半睁不闭,随时能昏倒一样。
锦毛鼠双臂一震,再度发功,力度传到许文壶体内,逼着他又吐出一大口血。
这下许文壶彻底体力不支,吐完便倒地昏厥。
李桃花眼泪都快急出来了,追着锦毛鼠问:“完事了吗?毒是不是已经全部逼出来了?”
锦毛鼠却摇了摇头,收回手道:“还差了一点,但情况你也看到了,我这老乡身体实在一般,再给他来一下子,我怕他一命呜呼。依我看还是等着他自己把毒排出来吧,那样安全一些。”
“排出来?怎么排?需要给他喂点巴豆吗?”
“……你在想什么,毒只能从上面出来。倒也不用急,说不定他哪天风寒咳嗽,一用力就把最后那点毒血震出来了。”
李桃花总算松了口气,她看着许文壶的脸,声音都不自觉地变轻柔,“只要他的命能保住,我就放心了。”
锦毛鼠“啧啧”一声,有些吃味似的,阴阳怪气道:“先前跟我说和他只是朋友,你这表情可不像是担心朋友能有的,我这老乡是不错,可他能比我强吗,我哪点比不上他了,我不比他年轻?不比他好看?不比他会讨女孩子喜欢?”
若是寻常人对李桃花说这话,早被她打得投胎转世去了。可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救了两次的那种。
李桃花深呼吸一口气,忽然正起脸色,目光灼灼的看着锦毛鼠,沉声道:“大侠,我问你一句,你务必如实回答。”
锦毛鼠还没意识到严重性,欢快地道:“你说便是。”
李桃花:“听你的意思,你对我是认真的?”
“一见钟情,日月可鉴。”
“那你可有能力将我八抬大轿娶回家中,正大光明去见父母?”
锦毛鼠亮起双眸,“不成问题不成问题,只要你一句话,我今晚带你回家都成。”
“既然这样……”李桃花的神情倏然一变,笑眼盈盈嘴角上扬,撸起袖子便将锦毛鼠一推。
锦毛鼠被推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疑惑地看着李桃花。
李桃花嘿嘿直笑,居高临下打量着锦毛鼠,“既然你都已经想好把我娶进门了,那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