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缮:“灯还是得点,我力道才能小点,省得我又弄得你浑身红痕。”
窈窈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她隐约听到李缮笑了下,怎么觉得自己又踏入了一个陷阱,便觉他一手擒灯,一手握住她的脚踝。
随着他的动作,暖热的灯火,凑近,只照亮了一个区域。
…
窈窈后悔了。
她浑身燥热,羞得眼中泛泪花。
灯光一晃、又一晃,李缮垂下的目光,浓烈深邃,如有实质的滚烫,似要将这一幕牢牢烙在眼底。
待得这盏灯摇散了,帐里光影骤灭,他的鼻息深深埋在她发里,两人骤然暗下的眼前,却若亮起火树银花,粲然绚烂。
……
…
第二天,窈窈起来时,又险些过了时辰。
李缮已经去巡边了,她腿肚子有点发软,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午饭,窈窈和钱夫人一同吃,钱夫人吃两口,就看窈窈一眼,吃两口,又看她一眼。
她已经明白,慌忙之中去抱琴,是不好的,不过,窈窈不说,她也不会刻意提及。
她看窈窈的动静太明显,窈窈放下碗筷,轻声问:“母亲,我脸上怎么了么?”
钱夫人:“咳咳。”
今日窈窈内穿着水纹锁边云白对襟,外罩一件花鸟纹广袖,两件都是高领子,收束她修长的脖颈,若含苞的花骨朵,而她云鬓斜插荷花钗,眉眼娇丽,睇眄流光,美得不可方物。
钱夫人小声问:“你和狸郎,没吵架吧?”
窈窈说:“没有,我与夫君一切都好。”
钱夫人暗道那就好,其实她早有预料,光看窈窈还好,她向来随和温柔,但李缮过来请安时,心情是很不错。
甚至,他还夸了李阿婶和屋内的婆子们,新裁的秋衣合身,其实,那是府上去年就穿过的花样。
何况,前两天他明明也看过了,今天才夸。
那时,钱夫人还和李阿婶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复明。”
李阿婶笑了:“说明将军啊,从前从没关注过府中女子。”
总之,儿子儿媳没因为一把琴闹矛盾,钱夫人心情舒畅,至于卢家人口中的卢琼,她是没放心上过,那算什么人,还能跟她战功赫赫的儿子比?
非要比的话,她丝毫不担心,窈窈肯定选李缮。
饭毕,窈窈饮茶漱口,钱夫人道:“再有几日,就要重阳了,郭夫人好几次同我说,想办个重阳宴,能办吗?”
八月十五的中秋节是大亓最隆重的节日之一,只是今年中秋,恰逢李家父子在幽州打仗,并州上下不好大办。
既是错过了,如今幽州又大胜,大家心里头攒着一股劲,想热闹一番。
九月初九还没被大亓定为节日,民间却已有上百年的习惯,赏菊花、采茱萸,是不成文的规定,如此倒也喜庆。
窈窈知道,钱夫人从没办过这种宴席,她问她,就是想一起办。
她迎着婆母期待的目光,温软一笑,道:“自是能的,还请婆母多指教。”
钱夫人突的有些脸热,指教什么,说话怎么这么好听。
…
从东府出来,窈窈正要去库房,却在路上,迎面遇到谢姝。
窈窈:“姐姐?”
原来谢姝刻意等着她,一瞧见她,就忍着笑带着婢子上前来,道:“窈窈,出事了。卢琨要被剃头了!”
窈窈惊讶:“剃头?”
谢姝:“你夫君不是说,要他们干干净净滚出上党么?那是要卢琨剃头,剥光衣裳,只一条绔子,卢馨儿可以不剃头,但也只允许一身单衣。其余的,什么都不让带!”
说到后面,谢姝已经忍不住笑了,压着声,用手指头指指顾楼里头:“母亲可气了。”
窈窈:“……”
怪道当时李缮意外的好说话呢,原来坑挖在这。
第42章 不该嫁李家
…
镂空的博山炉中,一缕飘然檀香白烟,缓缓消失在上空。
胡床上,卢夫人靠着凭几,手指摁着额头,神色不大好,见窈窈进来,她道:“你过来了。”
窈窈在另一张胡床坐下,问:“母亲身子不适?”
谢姝是跟着窈窈进屋的,她就拢着袖子看卢夫人,卢夫人张了张口,还是说:“窈窈,你听说卢琨要被剃头剥衣的事了吧?”
窈窈点头:“姐姐说了。”
卢夫人:“他们这般出上党,卢家的面子是被狠狠踩在脚下,那卢家还在官场上呢,日后见了同僚,都抬不起头……”
她终究是心软了:“何况穿着单衣出门,这天已入深秋,到底要被冻坏的。不瞒你说,卢家来了人,问能不能卢家人自己处理,倒也发誓,不会轻饶做错事的人。”
总比这样对待卢琨他们,那是整个卢家蒙羞。
窈窈还没开口,谢姝说:“母亲昨个儿不是答应了我,说不帮忙嘛。”
卢夫人:“这、这不一样,我没想过李侯一分面子不给。”
窈窈心内也明白,她轻抒呼吸,道:“母亲,我会和夫君提一下的。”
…
出顾楼后,谢姝送窈窈出来:“母亲是关心则乱,我若是你,不会跟你夫君提的,吃力不讨好。”
窈窈低垂着眼睫,步伐缓慢地迈着,道:“姐姐,我想与他说,不止因为母亲,而是我不想与他之间,存着糊弄、欺骗。”
谢姝心下一怔,她看着窈窈,窈窈侧颜精致漂亮,她浓密纤长的眼睫毛,遮去了她眼底的情绪。
这一时刻,谢姝恍惚明白了窈窈在乎什么,窈窈对李缮,不是她对薛屏
那样的。
难怪窈窈在并州的情况,比她和卢夫人想象的好太多。
她轻笑了声,没再劝说。
……
此事传出来到现在,卢琨和卢馨儿还没被赶走,辛植还只是将人看管着,因为杜鸣叫他先别急着上手,反正李缮没给时间限制。
辛植结合之前在少夫人的事上的教训,这次就听杜鸣的。
他蹲在驿站外,嘴里嚼着个草,听着里头卢家兄妹呼天抢地的,他骂了声:“蠢货。”
这时,驿站外驰一辆乌木马车,车角挂着李家的牌子,辛植赶紧呸掉干草,起身相迎。
回字纹车帘撩开,郑嬷嬷搀扶着窈窈下车,她如画的眉眼很是平静,天光下,肤白貌美,容色极盛。
辛植打叠起精神,道:“少夫人怎么过来了?没有将军的令,我这儿,是不能放了卢家人的。”
窈窈自不是要他放人,说:“辛副将,将军可有说了,什么时候赶他们走?”
辛植:“没有。”
窈窈:“那便请手下留情,暂且看管着他们,先别赶出城。”
辛植庆幸了一下自己动作没那么快,笑道:“少夫人吩咐,卑职明白。”
窈窈笑了下:“多谢。”
这时候,驿站里隐约传出摔东西的声音,窈窈也不再管驿站内的人,同郑嬷嬷坐上马车。
其实李缮如何对卢琨卢馨儿,窈窈不想干预,不好的是,闹得人尽皆知。
这一点于并州而言,也非好事。
…
幽州已是收于囊中,李缮在巡边的时候,冀州陈家那边递话,陈茂三子陈霖献宝求见李缮。
前不久,陈家就主动亲近李家,态度恳切,甚至李家攻下幽州,也是借了陈家冀州的道。
这件事后,陈家献忠的意愿更深,能不费兵马拿下陈家,李望那一派系的文官,都十分认可。
当下,陈霖求见,李缮身边的幕僚也多有赞同,只李缮沉默不语。
营帐中,待所有人退下后,李缮对范占先道:“先生,若叫我这么容易拿下冀州,我倒是不踏实了。”
范占先能理解李缮,他迄今为止的成就,都是打出来的,他虽自负自傲,却从不盲目,冀州投诚,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阴谋。
范占先沉吟片刻,道:“陈家治下不严,洪水泛滥时候,也坐视不管,令高颛揭竿起义,此乃无德。”
“如今高颛有功,作为幽州监军,与李家关系甚笃,陈家却向李家投诚,陈高二家有仇,同时收入麾下,并非上上策。”
李缮也明白,笑道:“没错,实则陈家借道给我们,也未尝没有抱着并、幽二州相争损伤,而陈家得利的想法,只是计划没成。”
范占先:“主公的意思是?”
李缮:“当日,我们让高颛演一场计中计,时而投靠冀州,时而投靠幽州,冀州许是有所感悟。”
范占先:“如此当可使用反间计,请君入瓮。”
李缮:“可。”
遂请陈霖如帐。
陈霖自幼学习治国之道,无非便是高门上上等,寒门最为下贱,最开始李缮在北方出名头时,不止是陈家,四周那司徒家、柳家等,还等着李缮归附。
不成想,等着等着,李家风头无两,反而驾驭在他们之上。
李家取得今日,受洛阳和江南各方忌惮,连陈父都因为李缮入幽州而忧思过度,病榻缠身,陈霖从此不敢小看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