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所指,詹铎看见了正往这边看的女子。想着袁瑶衣走不远,而且他的人也一直看着,便松了手。
“别乱走。”他道了声,而后重新倚回太师椅。
袁瑶衣揉揉自己的手腕,朝着楚娘走去。然后也发现了对方身旁站着个年轻男子,看对楚娘照顾的架势,便能猜到是那位从华彩镇赶过来的未婚夫,全哥。
“瑶衣,”楚娘小小的唤了声,一把拉上袁瑶衣,“你也来看灯啊?”
楚娘性情内敛,说话的时候脸庞红润润的。
袁瑶衣点头,便问了声:“刘嫂呢?”
“阿嫂在临街和人喝茶。”说话的是楚娘身旁的男子,并对她弯腰行礼,“楚娘说娘子帮着她绣嫁衣,我这厢谢过娘子。”
袁瑶衣忙说不客气,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楚娘的脸蛋儿更红,小声嗫嚅:“瑶衣,这是全哥。”
袁瑶衣朝男子回了一礼,两方彼此客套了两句。
“瑶衣,你怎么坐在那儿的?那些座位不是给达官贵人的吗?”楚娘问道,生怕是袁瑶衣走累了,见着有椅子便过去坐下,“还有,与你一起的人总在看你,你过去跟他说声,别让他坐错了。”
提到詹铎,袁瑶衣额角一疼:“没关系,有人说可以坐一会儿。”
别说区区一个彩灯台的座位,就是詹铎他现在坐去县衙大堂上,估计也没人敢出声儿。
这时的台上,妖娆的舞姬们已经下去,上了几个健壮男子,大冷的天儿赤着上身,正准备做角力比赛。
那台板上,被他们的脚踏得咚咚响。
袁瑶衣知道楚娘生性害羞,就算与自己认识,也不会这样多人的情况下朝自己摆手,定然是有事,于是便问道:“你找我是不是有话说?”
楚娘点点头说是,指这彩灯台后面:“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说吧。”
袁瑶衣应下,便和楚娘一起从这边走开。
“不用跟那人说说吗?”楚娘道,示意着正往这边看着的詹铎。
她不知道詹铎身份,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俊美贵气的男子,想着是不是袁瑶衣的情郎,也在上元夜过来相会。
袁瑶衣连看也不回头看,便拉着楚娘往彩灯台后面走。
那边,詹铎看着袁瑶衣走出了视线,随之目光收回来,看去台上。
两个壮汉已经开始推搡,都想要找机会想将对方摔倒。眼看着其中一个找到机会,将另一个抡起,狠狠来了个过肩摔。
只听砰的一声,那个被摔的壮汉趴去地上,几乎整个彩灯台都被震得发晃。
而这边,袁瑶衣和楚娘站在彩灯台的木柱旁,等前面的喝彩声过去,才开始说话,全哥则站在两丈之外。
“瑶衣,我听嫂子说,你的姨母开了一间布铺,”楚娘先开了口,“叫芙蓉织?”
袁瑶衣点头,这些话应该是连婶在隔壁提起的,便也道:“我姨母从南面来的京城,一家人一起。”
原想着出了上元节就打听姨母的消息,谁成想詹铎他不想放她
楚娘眼睛一亮,口气跟着有几分欢喜:“华彩镇有间布铺,就叫芙蓉织。”
“什么?”袁瑶衣愣住,嘴边轻轻送出一声,只拿眼睛看着楚娘。
不知是不是彩灯台下的喝彩声太杂了,她怀疑自己没听准实。
“对,”楚娘用坚定的点头作回应,并拉上袁瑶衣手明白说道,“适才听全哥说的,他给我带了块料子来,说是从芙蓉织买的新花样。”
袁瑶衣深吸一口气,反攥上楚娘的手:“真的?芙蓉织在华彩镇?”
华彩镇,北面靠近授州府的那个镇子,姨母她在那里吗?
“在的,在的,我问全哥问得清清楚楚,要不让他再亲口与你说说?”楚娘道,便转身对着几步外的青年羞涩唤了声。
全哥走过来,自然知道两个女子在说什么,也不过多赘述,确认华彩镇上的确有间芙蓉织。
“是,掌故是从南面来的,有个很能干的娘子,还有两个儿子。”全哥神情认真,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不过年前几天,铺子便没再开张,我娘说,可能是他家买卖好,将货物全卖光了。”
袁瑶衣听着,全哥口中说的这些,与姨母家完全对上,夫妻两人,还有两个表哥。
“年前几天没再营业吗?”她问。
全哥称是:“我也只进过一次,待明日我去看看,想来过了上元节他们定然会开门。”
袁瑶衣心中起伏着,从离开闳州开始,她一路打听着姨母的消息。如今虽然和姨母家的信息对上,但也不能过早确定,毕竟全哥知道的也只是一点儿。
或者,她亲自去一趟华彩镇看看,是不是的总要确定。
“瑶衣,”楚娘唤了声,大概是看出袁瑶衣的心思,便道,“是不是的你先别急,让全哥回去打听清楚再说。”
袁瑶衣颔首,心中认为楚娘说得对。再者,詹铎的事儿还没扯清
她长吸了口气,想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一转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詹铎。顿时,那份对寻到姨母的兴奋期待便淡了下来。
“楚娘谢谢你,我知道了,回头我还帮你去绣花儿,你们去看灯吧。”她笑着道谢。
楚娘和全哥二人说了两句,便一同离开。
袁瑶衣看着一双有情人离开,她自己还站在台柱旁。也不知台上的角力有多精彩,那台板一直咚咚的响着。
余光中,是詹铎在走近,那一片璀璨的灯火中,他步态端方。
一想到还要应付他,身心一阵疲惫。
“瑶衣快走!”忽的,他朝着她大喊了声。
袁瑶衣朝他看去,见他拔步朝她跑来,那张俊脸变了色。
还不待她反应,就听见身后嘎嘎的响声,回头去看,就见那巨大的灯台斜塌下来,阴影瞬间便笼罩开。
她已经来不及跑开,只是下意识后挪着步子,然后耳边声响更大,木头的断裂声,人的尖叫声
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她压倒,整个人像木桩般倒去地上,惊恐到来她闭上眼睛,身子想蜷缩起来。耳边是杂乱的坍塌声,扬起的尘土钻进鼻子,使人窒息。
预料中的巨疼没有感受到,袁瑶衣挡在身前的手推上一堵肉墙。
“咳咳咳。”尘土呛得她咳嗽,好容易眼睛睁开也是一片黑暗。
“你没事吧?”
是詹铎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
迟缓的画面此刻在脑海中映现,那是方才彩灯台倒下的那一刻,事出突然,她完全没有反应,然后身形被一股力量拉开,面前飞快闪过来一方阴影,而后她就这样倒在地上。
“袁瑶衣,你说话!”
没得到她的回应,詹铎的语气明显急躁起来,他应该是动不了,所以只能出声唤她。
“嗯。”袁瑶衣小小的应了声,鼻间除了呛人的尘土,还有一缕清冷的月麟香。
所以,方才挡在她面前的阴影是他冲过来的身影吗?她躺在地上,他趴在她的身上,那砸下的灯台不就落在他身上
她听见他轻轻的松了口气。
“有没有哪里伤到?”他又问。
袁瑶衣动了动手和脚,俱是没有问题:“没有。”
很快,有人过来掀开了倒下的这片架子,伴随着又一阵的灰尘。
当架子移开的时候,袁瑶衣明显的试着身上一轻。而有了光亮,她也便看到了詹铎的脸。
“好了,没事了。”他道,然后身形一翻,从她身上下去,坐在那儿。
他的手伸过来,握上她的手臂,扶着她从地上坐起来。
“瑶衣、瑶衣,你没事吧?”楚娘急忙慌的跑过来,双手拉起袁瑶衣。
这里太乱,袁瑶衣被楚娘拉着走去平地上。
对方拉着她上下打量,见到只是脏了衣裳,人并没有伤到,这才放了心:“吓死我了。”
楚娘心有余悸,拍着自己的胸口,终于舒了口气。
“我没事儿。”袁瑶衣道了声,遂回头去看方才的地方。
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詹铎的目光。他还坐在那儿,周遭一片狼藉,规整华贵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板正。
他从地上站起来,手里轻轻掸着袖上的灰尘,姿态轻松。
袁瑶衣又看去那掀开在一旁的木架,看起来很重很沉,刚刚就砸在詹铎的身上。
她迈步走回去,在四五步外站下:“大人可还好?”
“没事,”詹铎看她,而后上前来两步,“早说过这架台搭得不对,没想到真塌了。”
经他一提,袁瑶衣想起坐在台下的时候,他说什么彩灯台搭得不好,船的平衡
这时,一名随从跑过来,在詹铎耳边低语几句,他听后点了点头。
“走吧,”他走过来,牵上袁瑶衣的手,“我们上船去。”
袁瑶衣挣了下,没想到这次竟是轻易的将手抽了回来。而走出去的詹铎,则回头看她,并未像之前那样再次强硬抓上她。
“我要回去了,连婶会担心。”她轻道。
詹铎看着她:“就这样回去?”
袁瑶衣低头,看着身上衣裳,脏了不说,还被刮破了几处。这样回去,还不把连婶吓死?
“还有,你觉得自己现在能走出去吗?”詹铎又问。
这里的彩灯台一塌,原本看灯的人生出慌张,此时全都乱成一团,有人想赶紧离开,有人则想留下看热闹。
这种情况,要真的走回家,怕是得废好大功夫。
“走吧,叫上他们二人一起。”詹铎道,看去楚娘和全哥。
袁瑶衣见楚娘是吓到了,想着尽早让人回去,也免得刘嫂担心。如此,她朝詹铎点了头。
河边停着一艘画舫,因为是上元节,挂上了各式装饰的彩灯,着实好看。
几名高大男子守在岸边,见詹铎走近,便恭敬弯腰。
“去这里的衙门,将这件事情查清。”詹铎撂下一句话,自己先行踩着踏板上了船。
紧接着,是袁瑶衣和楚娘,两个女子相互搀扶着到了船上。
“瑶衣,前面的那位公子是谁?”楚娘好奇问道,心里惊讶着这般排场。
厚山镇上并没有画舫,这个她知道,倒听说京城中的高门中有,专门供那些贵人游湖赏水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