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玉坠,忽地轻笑一声:“他陈六算个什么东西?”语气轻慢,却让袁子昂不由心头一跳。
……
送走袁子昂,宋昭打道回府。
刚出渡口,京墨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宋昭让京墨假装不知,继续赶路。
她刚刚故意激怒陈六,为的就是引出昨夜关押她的小山子等人,她要从小山子嘴里问出九叶灵芝草的下落。
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芙蓉巷,陈六这次倒是沉得住气,没有立刻朝她动手。看似嚣张跋扈,其实废物一个。
宋昭心里又将陈六骂了一遍,只得吩咐京墨派人暗暗留意着,看看能不能将小山子找出来。
折腾半天,宋昭累极,回去就睡了,再醒来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世子醒了?”茯苓为她勾起床帐,低声道:“程娘子来了,在外间等候多时了。”
宋昭急忙起身,穿戴整齐往外走。
程娘子穿着一件弹花暗纹锦服,端坐在酸枝木椅上,手指轻拢着青瓷茶盏。她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面容丰润,眉目间透着几分和善的温婉。眼角虽已有了细纹,却更添几分岁月沉淀的从容气度。
屋内传来脚步声,她忙将茶盏轻轻放下,唇角自然扬起一抹浅笑,“世子醒了?”声音温柔似春风,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慈爱。
“程娘子来了,怎么不让他们叫醒我。”宋昭快步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像小时候那样自然地挽住程娘子的手臂。她发梢还带着刚起身的凌乱,一缕碎发俏皮地翘在耳边。
程娘子连忙拿帕子给她压了压,笑道:“左右我都无事,瞧你睡得香,哪舍得叫?昨夜又熬夜了吧?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了?”
程娘子一家原是母亲的陪房,后来母亲做主将她嫁给了如今永安堂的掌柜,管着永安堂所有分店的账目。也懂一些医理,宋昭平常头痛脑热,女儿家癸水腹痛的,不方便让别的大夫看诊,都是找程娘子过府。
宋昭将屋内的人都打发走,让茯苓守在屋外,这才红着脸,犹豫着开口:“今日让娘子过来,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快速怀孕生子?”
程娘子闻言,愣了一下,也不问其中的缘由,摇头笑道:“我的大小姐啊,怀孕生子乃是天理自然之事,哪有什么捷径可走?需得顺其自然,急不得。”
宋昭听了,心中一阵失落,却又不甘心地追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哪怕是偏方也好……”
程娘子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劝慰:“小姐,这种事急不得,若是强行用药,反倒伤身。不如放宽心,顺其自然,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那这得等多久啊?”宋昭失声道。
程娘子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有些人是易孕体质,一击即中,有些人,成亲三五载,甚至过了十年八年才怀上的。”
三年五载?十年八年?那她岂不是……一时冲动,这接下来怎么办啊?
宋昭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程娘子说得有理,可一想到自己与九鸣之间的纠葛,她便感到一阵无力。她咬了咬唇,失落道:“多谢娘子,我明白了。”
程娘子怕她想左了,凑近她耳畔轻声道:“若想早早怀上,在那个的时候,姿势也很重要,事前你需要这么做……事后再让自己……另外,也不能太过频繁,稍加节制,或许更有利……子嗣……”
宋昭越听脸越红,最后只能勉强地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程娘子走后,宋昭满脑子都是各种姿势的画面,一阵脸红心跳。
她昨夜中了“醉春风”,一开始昏昏沉沉,直到身体被刺穿般痛感袭来,才让她真切地体会了一把女子的辛苦。
九鸣一开始不温柔不体贴,一味索取,后来,见她恼了,才学乖了一些,最后一次两人才算真正地融洽。
越想,心跳越不受控制,身体也开始发烫起来。
宋昭回房换了身素锦纱裙,披了一件湘妃色披风,出了门。
九鸣一整日都在等七小姐,直到天黑都不见她的身影,心中越发气恼。晚膳撤下后,他悄悄出了院子,朝主院而去。如今叶府上下都称他姑爷,在府内走动,没有之前那样被监视的感觉了。
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护卫们尽职尽责地巡逻,东院门口却少了两个守门人。
九鸣暗暗留意着,穿过连廊,绕过花架和玲珑鱼池,来到主院门口,却发现院门紧闭,院内黑灯瞎火一片寂静,似乎没人居住。
他试着推了推门,凑近了才发现门上一把大锁。心中更加疑惑,七小姐不住这里?东院也不像她的住所,那她住在哪儿?
“你是在寻我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九鸣转身,月光下,只见一个白衣女子,衣袂被夜风拂起,像是月宫飞落人间的仙子,似真似幻。
“不是,随便走走,便走到了这里。”他嘴硬道,心中却悄然喜悦起来。
“哦,主院失火后就没有居住了。”宋昭说着上前一步,“走吧,我送你回西院。”
她伸手去拉九鸣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我自己能走。”九鸣道,声音有点冷。
宋昭脸色微僵,她原以为经过昨夜之事,他们的关系会再亲密一些,未曾料到九鸣会是这个反应,只得讪讪收回了手。
夜风吹来,宋昭那颗躁动的心,忽然被吹得凉透。
是了,九鸣本就如此,那种事也只有在“醉春风”下才能发生吧?
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声音沉了沉,“那你早些回去吧。”
宋昭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程娘子不是说过,频繁了也不行,她到现在还不舒服,再等等吧。
九鸣见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仿佛自己等了她一天成了笑话。又不甘心她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敷衍了他,就像今早的酥油饼,他吃到嘴里都冷掉了。
心不愿意屈服,腿却不听使唤地紧追了上去,“你站住!”
宋昭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那个,酥油饼都冷了……”
第25章 花下吻回房吗?
夜色里,九鸣只着一件素白单衣立于花架之下,一张脸隐在斑驳的光影里,瞧不真切。
檐角一盏褪了色的旧灯笼在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时明时暗,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支离破碎。光影交错间,他单薄的身形在青石板上投下飘摇的暗影,像只脆弱的纸鸢,随时会被这深沉的夜色吞噬。
宋昭神情微滞,广袖下的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袖口,心底漫过一丝歉疚。
“那我明日再让人去买。”
说完,宋昭又深深望了九鸣一眼,见他再无旁的话,便转过了身,望着鱼塘中的锦鲤发愣。她猜不透九鸣的心思,刚刚还拒人千里之外,怎么现在又说起油酥饼了?
余光中,见九鸣缓缓走近。宋昭脚上仿佛生了根一般,没有转身离去。
两人默契的谁都没提昨夜之事。
微风在两人之间流转,卷起几片零落的花瓣,飘飘荡荡落在了九鸣的髻发间。
他却浑然未觉,望着宋昭的背影,胸膛上下起伏着,胸口好似有块石头堵得他喘不上气。
两人的袖角在风中轻轻摆动,时而相近,时而相离。那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万水千山。
他立在光影交界处,她站在月色清辉里
,中间仿佛隔着千言万语,近在咫尺,又远似天涯。
宋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想到他体内的半月散,终是不忍,问道:“你还喜欢吃什么?一并告诉了我,我着人去安排。还有,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九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女子柔美的脸庞蒙着一层昏黄的光晕,她低着头,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知道他时日无多,要听他交代后事,为他完成遗愿一样。
九鸣想着过往的二十余年,心愿对他而言,就像是一把最锋利的钝刀,日日磋磨着陈年的旧伤,让他囿于围墙之中,不敢提及触碰。
少顷,他方淡淡道:“如今我孑然一身,已没有心愿可了。”
宋昭转身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是人都有心愿,他怎么会没有呢?大概是不想说给她听罢了。
宋昭在心里叹气,九鸣至今都不信任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原本她在芙花娘娘神像前,诚心祈祷要助九鸣恢复光明,助他达成心中所愿。既然他没有心愿,那心愿这一条是不是就可以划掉了?
“你呢?你的心愿是什么?”九鸣问。
宋昭忽然莞尔一笑,他不肯说自己的心愿,她就愿意说给他听吗?她如果说心愿是想尽快和他怀上孩子,会不会吓到他?还是算了。
宋昭望着朦胧的月色,想起小时候她和阿弟在庭院中练箭,父亲就教导过他们——“箭要稳,心要正,箭镞所指之处,当是家国所向。将来要以天下为己任,做大梁铁骨铮铮的男儿郎”。
于是道:“我的心愿就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让我能无忧无虑地游山玩水,安心惬意地吃喝玩乐一辈子。”
她唇边忽然漾开一抹浅笑,如云破月出,清辉乍泄。夜风拂过,几缕青丝拂过她凝脂般的面颊,廊下的灯火在她瞳仁里碎成点点金芒,恍若星河倾落,让整片夜色都随之明亮起来。
九鸣也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语气轻快地附和道:“既如此,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便也当作是我的心愿吧!”
宋昭眼睫倏地一颤,唇畔的笑意如退潮般敛去。她抬眸望向九鸣那双惯会惑人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下垂,似幽怨道:“那……这个心愿可不好实现。”她也助他实现不了啊!
“是不好实现,却不是不能实现。七小姐不是说过,只要我们期盼,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没有如果,一定会实现的。”九鸣的语气无比郑重。
竟将宋昭那日同他说过的话悉数奉还了回来。
宋昭怔了怔,朱唇微启又抿紧,眼尾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绯色。手指无意识地揪了揪披风上的带子,心下一片茫然,“如此,往后数十载,就要看我们大梁储君的了。”
“七小姐看好太子殿下吗?”九鸣低声追问,下意识靠近宋昭,企图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心中陡然生出一丝迫切和紧张,想知道她心中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储君啊~”她语气不自觉低沉,略顿了一顿,方道:“我看不看好不重要,天下人看好,陛下看好他很重要。”
宋昭自小长于公侯之家,自然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朝堂之事,盘根错节,一不小心就会被抄家灭族。妄议储君是大不敬之罪,虽然在自家庭院闲话几句,难免有心怀叵测之人听了去,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据说我们这位太子殿下,最是……唔——”
九鸣话未说完,就被宋昭一把捂住了嘴,随后“啊”的一声,双双跌坐在花架下面的长椅上。
宋昭半跪在他身上,捂着他的嘴,俯身在他耳畔小声道,“不要说,不要妄议储君,小心隔墙有耳。”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像昨夜画舫外的水浪,轻轻拍打着船舷,带着几分潮湿的缠绵,直抵九鸣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花瓣纷纷飘落,落在两人身上。
九鸣拉开宋昭的手,抓住不放,望着她那双潋滟的眼睛,同样用气声道:“好,不说。听说太子殿下——丰神俊朗,是个美男子呢。”
说完,就见眼前的女子忽然睁大了眼睛,抡起拳头砸向他胸口,嘴上嘟囔道:“好哇,叫你逗我……”
她看似用尽力气,砸在胸口却一点不碰,就像羽毛落在脸颊上,又酥又痒,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九鸣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震颤而出,带动着宽广的肩膀微微起伏。他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连带着下颌那道常年紧绷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远处,躲在阴影里的索江不觉又呆了一呆。都说殿下不苟言笑,可眼前这位唇角含笑的公子,分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他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花了眼——殿下眼尾那抹温柔弧度,竟比御赐的羊脂玉还要莹润三分。
索江暗自在心中记下:往后若谁再说殿下冷面冷心,不苟言笑,他定要与他好好辩驳一番。
九鸣捉住那两只不安分的手,反拧到宋昭身后。掌心下的腕骨纤细,却绷着股倔劲,指尖在他虎口处轻挠,像只不服输的猫儿。
他仰起脸,月光恰好漫过眉峰,将眸底映得透亮——那里面淌着的东西,宋昭看不清,只觉得比枝头初绽的芙蓉更灼人。
恰好这时,檐角下的灯笼忽地灭了,周遭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宋昭腿一软,结结实实坐在了九鸣双腿上,双手反擒着,身子随着惯性向前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