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霓裳见他做这事,显得极是自然,仿佛不是第一次了。然而在她这里,却觉耳朵发痒,不止如此,他再吹几下,连那一段颈肤也跟着酥麻了起来似的,极想躲闪,又怕会惹他多心不快,只好强行忍着,耳垂和颊面之上,很快便浮出了淡淡的红晕。
她的耳垂与面庞靡颜腻理,肤白而透,这片红晕一起,登时状若薄醉,而大病未愈,身乏体软,愈显得楚楚动人,实是柔曼娇美到了极致。
裴世瑜看得目不转睛,怦然心动,腹下更是一阵血气翻涌。
若不是还记得方才如何答应过她,险些就要把持不住。
更长漏永,万籁俱寂。
连屋外的连夜雨,也不知何时悄然止歇了,耳畔只剩檐头瓦隙间不时滴落的积水滴答之声,愈显春夜静谧。
裴世瑜收目,更不敢再靠近她,唯恐自己对她做出不该做的事,更怕被她察觉自己的异常。
他是无所谓。对她若无半点念头,那才真的奇了,或是他有恙。却恐惹出她的尴尬。
他将药轻轻放在她的床头,背对着她,坐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我真的该死!红叶寺那夜,竟那样对你。但愿你不生我气。”
李霓裳怎会生他的气。她的面还红着,急忙再次摇头。
他微微转面,看见了,顿了一顿,又道:“夜深了,公主歇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去了,明早再来看你。”
说罢,不待她应,自榻沿上站起身,正要向外走去,突然这时,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有人正在疾奔而来。
裴世瑜立刻便觉不对,迅速抬目,听到白四的声音在门外也骤然响了起来。
“少主!出事了!外面发现有人马正在靠近,似要包围此地!”
第53章
几乎是同一时刻, 庄子里的护卫教头也疾奔而至,禀说对方来得极快,已向正门和东西两侧合围而来, 目测各有数百之众, 此刻只剩后门一个方向尚未见人。
后门出去便是山麓,黄河绕着山脚流过,对面孙荣之地,是片荒野。
没有足够时间,外来之人对庄子是无法形成合围的。这也是庄子择在此的原因之一, 好在极端情况之下, 能给庄中之人留足离开时间。
裴世瑜第一反应,便是来人必是宇文纵的人马。
想那老贼不可一世,在自家大营之中被他所伤,怎可能就此作罢。当时他是留了姓名的, 随后因了关于她的意外消息,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去,不顾路上关卡, 一路硬闯,又在那个桃花野渡, 现身杀人。
他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把宇文纵的人引来这里,倒不是什么大的意外。
白四昨日说,君侯已派韩枯松带人来此接应他。或因路上宇文纵加强巡防, 行程有所耽搁, 韩枯松还没到,但应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原本裴世瑜打算在此最多再留一两日,等韩枯松一到, 便立刻离开。
他没想到的是,这么快,他们竟就找到这里。
“也就是说,至少上千人!”白四望向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为少主一人,竟出动了如此多的人马。
“风陵一带如今已被宇文纵占据,除他之外,别人不可能如此公然调兵!”
“庄中几名护卫?剩下还有多少人?”裴世瑜立刻问。
“总共十二名护卫。剩下的,除我夫妇,还有七八个仆妇役使。”
“少主无须担心!”白四接着又道,“叫护卫立刻护送少主离开,我们自行散去便可!”
今夜来的人若不多,叫他们自行散去,也不是不可。但围来的人太多了。
白四夫妇是阿嫂家中的族人,这些年在此颇有功劳。若是因了自己之过,叫他们有个不好,就算阿嫂不怪,他自己这一关也是过不去的。
“不必了!”
裴世瑜迅速否决白四提议。
“他们是为我而来的,你们只要能在合围前离开,问题便不大。后门出去,不是有预备的渡船吗?全部人渡到对面去,找个地方暂时藏身便可,不用管我!我的坐骑脚力不凡,他们追不上我的!”
“少主!”白四和那教头怎肯。
“就这样了!无须多说!”裴世瑜打断二人。
“快些,再啰嗦,谁也走不掉!”
他话音未落,便返身抄起自己的弓箭佩剑等物,利落收拾完,又拿起一件厚氅,包住李霓裳肩,将她整个人裹住。
“她也和你们一道走!”
“记住,务必全力保护好她,不能叫她有半点损伤!等着枯松师父过来接应!”
他的语气,极是郑重。
白四和教头望向那个此刻显然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女郎,对望一眼,终于应是。
众人紧急收拾一番,裴世瑜攥着李霓裳手,带她与庄中惊起的众人一道从后门撤出,沿着山麓,赶往附近渡口。
渡口不远,一里地不到。
雨才停不久,一轮春月方从浓密的乌云后显露出半面。在朦胧的月光下,一行人接近渡口,竟发现情况有变。
接连几日下雨,河水暗涨,泡软了方解冻不久的河岸。那根用来固定渡船的桩子松脱了,令原本系在岸边的渡船漂了出去,被水流冲到对岸,搁浅在了另头。
此时再重新计划已是来不及了。几个水性好的护卫立刻跳下河,奋力向着对岸游渡而去,想要赶在围兵到达之前将船撑回。
就在船才回到河面中央,身后,庄子的上空已是升起火光,宇文纵的人在放火烧屋了。
不但如此,点点跳动在马背上的火杖之光,也跃入众人眼帘。
这支人马不知何人所领,反应竟如此之快,已迅速追上,正在逼近。
紧接着,一道浑厚而洪亮的声音也随风传来,进入耳鼓。
“裴家的那个小儿!给我听好了!我乃谢隐山,奉天王之命前来拿你!还不下马!天王一言九鼎!只要你束手就擒,饶你不死!”
裴世瑜已将李霓裳放下马背,守着她和白四等人立在岸边,只待渡船回来,他们全部上船离岸,他便纵马离去。不料,对方来得如此之快。
他转头,眺向声来方向。
淡月之下,数十丈外,一队人马已是显影。当先那人手举火杖,隐隐可辨形貌,果然是那个和他已经打过两次交道的谢隐山。
“少主快走!这里有我们!”
白四和教头焦急地催促着他。河面上,几个护卫也正在奋力掌船回来。
裴世瑜十分清楚,他确实不能再等到她上船离岸后再走了。
这样只会增加她和白四这些人的危险。
只要他一走,最难对付的谢隐山必会紧追他离去。如此,即便谢隐山后面的人也寻到此处,对他们的威胁也将大大减小。且说不定,不等那些人到,她便已上船离去了。
“你们务必当心!我先去了,将他们引开!”
他吩咐一句,倏然引缰,纵马便向河岸对面的一片山麓驰去。
然而,身下的坐骑才奔出去一二丈,便又被他紧急勒停。
他转头,望向了她。
她被白四妻和另几名仆妇紧紧地夹在中间,等在渡头上。朦胧的月光洒在她亦宛如春月的一张姣面之上。和身畔妇人们焦急不安的样子不同,他看见她转着脸,睁大眼,一直在目送着他。
他迅速望一眼身后庄子里蔓延的火光,耳中听到越来越清晰的人喧马嘶声,知更多的人正在往此方向追来。再眺望面前那一条水流满涨的漆黑的河和河对岸的荒野,实是放不下心,竟做不到就此将她放下。
他自然不是怀疑白四等人的忠诚和能力。他深信他们定会依照他的吩咐,竭尽全力地守护好她,直到兄长派的的人赶到接应。
但是,他只是假设,万一他不在的时候,她这里又发生什么意外……
何妨坦言,他最为相信的,其实还是他自己,纵然跟在他的身边,亦将会是险难重重。
他看见她仍那样转面在望他,眼一眨不眨,身影儿如凝,略一踌躇,一咬牙,不再多想了,只凭这一刻来自他内心的驱使,在白四等人惊诧的注目之中,纵马回至她的身前。
“跟我走,你怕不怕?”
他坐在马背上,低头看她,只如此问了一句。
李霓裳不期他竟会掉头为她回来。从极大的意外里反应过来,一颗心在胸间猛地蹦了起来。
没有半点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她摇头。
他看见,再也不犹豫,向她倾身过去,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你手给我!”
李霓裳依言抬手,他一把握住,指紧紧相交,再探去另臂,搂住她,一带,便将她抱上马背,坐定,不再停留,迅速纵马离去。在奔出去一段路后,他摘下弓箭,向着身后的谢隐山发了一箭。
“在那里!就是他!就是他!”
身边士兵躲开羽箭,指着前方箭来的方向,高声喊道。
满月从乌云后全然脱出。
在银月如春水般的清辉下,谢隐山认出了那少年的影。他骑在马上,如流星飞纵。
那道骄傲的背影,根本无须看脸,他也绝不会认错。
那夜袭战虽然受挫,才出兵龙门,便被迫后退,但,倘若不计因此造成的士气打击,实际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当今天下,以实力而言,能正面与天王较一高下者,恐怕还不存在。
威名之下,谁也没有想到,竟会有人胆敢那样夜闯重营。
这是何等骄狂大胆之人才能做出的事。
谢隐山那夜本已出营,然而,实在放心不下,出去一段路后,又停在路边,踌躇之时,意外远远看见似有骑影从北面的旷野里掠过,朝着营房方向而去,心知不对,迅速赶回,这才侥幸阻挡住了裴家小子对天王的攻击。
天王全然没有防备,当时险些丧命在这裴家子的手里。昏迷苏醒之后,又陆续呕血,伤情极为严重,急需静养。然而,即便那样情况下,他竟还固执不肯退兵,后来是谢隐山领着全部麾下的将领下跪,恳请他以身体为重,宇文敬又声泪俱下,叩首叩得额头绽血,他方勉强忍气,不得不于两天后,下令分批撤退。
这若还抓不住那裴家小子,如何平息天王雷霆之怒。
第54章
谢隐山领人在后紧追不舍, 很快,他便发觉,裴家子的坐骑极为神骏, 观他身前仿佛还有一人, 然而速度丝毫不减。如此在后追赶,一时恐怕难以追上。
先是去岁冬,叫他大闹华山后营,再是此番天王遇刺,这小儿变本加厉。倘若这回还是叫他逃脱, 他谢隐山日后也可以不用混了。
他今夜是势在必得, 行动预备充分。除去庄子后方因通山无法设防,其余几个方向的路口,皆预先另设埋伏。
此刻他正逃窜的北向,自也不会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