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定定望住她,平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难道这是在做梦?难道刚刚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定神细细去看杜子溪,她在一片刺目逆光之中,只看见那高挑的两道极精致下,眼睛在微眯的时候逸出栩栩神采来。李太后心立刻凉了下来:不,不是在做梦,梦里面没有这样细致清晰。
“好,好。”李太后胸口起伏,言语迟疑,闭上眼半晌,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那你父亲呢?他一定知道李芙嫁于青王的事,他不阻止,便是……”
杜子溪猛地抬头起来看着她,又低下头去,恭顺无比,道:“母后想挑拨离间吗?”
垂头却遮不住眼中的耀耀的光华,艳阳从殿外照在其上,李太后陡地想起,常年征战的兵将,夜夜上油磨刀,那刀尖上也是这样的光芒。
李太后闭上了眼睛,心中想:她也一定是夜夜磨刀以待,我败给她,实在并不冤枉。
一旁的李嬷嬷吓得上前搀扶住她,哽咽着哭出声,李太后的面颊现在是冰凉一片,她想,她也曾这样痛哭过,嫁给陈王后,失宠,失子,失去一切可以依凭的东西……可现在却一点都哭不出来了……
好半晌,李太后闭目开口:“有些事我现在做不了,可你能!你可以不管我,但是封荣是你丈夫,为了他你必须得做。”
“我知道的,母后,为了他我谁都可以除去。”
杜子溪娓娓应来,那人命之事,也只是轻描淡写,仿佛不过捻死一只蝼蚁。
合
出了康慈宫,经过长长的宫道,杜子溪在宫婢的簇拥下前进,初时步态悠缓,而后却愈行愈快,好像有人在身后追逐一般。
皇宫的北苑,峰石林立,一块块近百年的湖石如美人指笋罗列,围成花坛小径,快雪亭筑在假山之上,登于亭上,俯瞰花草松竹如丹寇点缀其上,即便是冬日也是绝妙的景色。
杜子溪却无心欣赏,她凭栏而立,寒风带起衣袖,飒飒的凉意逼入人的心脾。斗篷颈上一圈上好的貂绒,细细摩挲在肌肤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她的心也似被一只手紧紧的掐捏着,她不得不抚着胸口微微喘息。
她知道,捏住她的心的,是自己的手。
亭中有楠木屏门六扇,屏风质朴并无任何镶嵌,只是透雕以寿山福海的图饰。屏后有极轻微的仿若碎玉似的声响,快雪亭居高清冷,四周阒无人声,隐隐约约的响动,穿过屏壁,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逐渐近了,恍似冰与冰撞击的脆折有声。她想起,那种玉饰名叫“禁步”。
杜子溪心里一动,微微抬首,道:“昌王。”
身侧女官上前一步,躬身道:“王爷,皇后御驾,请回避。”
陈启自屏后缓缓踱出,混不在意,仍旧笑着上前来,倒是女官先赤红了双颊。
“原是带着新娘子去康慈宫拜谒的,结果听说太后身子不好,侥幸就免了。倒不想在园子里闲逛,却遇到了嫂嫂。”
旋即躬身行礼:杜子溪一摆手,女官随即退开来。
陈启上前一步。
亭中一缸金鲤,据说自极北之地进上来,体细不惧冬寒,水面都结了一层薄冰,金鲤还在冰下游动。
陈启往缸里看去,笑道:“皇后嫂嫂在看鱼?”
鱼多了,细细的尾鳍划过水下,金鳞一缕缕,一片片蔓延开来,卷曲交织,如盛放的花,杜子溪没来由地一阵反胃,又不得不强自忍住。
“鱼和人一样,多了也让人厌烦。”陈启目中精光一闪,浮起复杂难解的笑意:“有时候去除厌烦其实很简单。”
杜子溪微阖了眼,无视陈启目中足以将整缸鱼水蒸发殆尽的暗火,轻叹了口气。
陈启陡地低声道:“我听说漠北有一种毒,采自蝎子和五彩蜘蛛。毒性可互冲,缓上几日,然后一旦发作不可收拾。”
说完,注目于她,见她面色淡定,恍若未闻,就又似来时一般,匆匆而去。
倒是女官呀的一声。
杜子溪仍旧看着金鲤,缓缓开口:“怎么了?”
女官忙答道:“昌王爷落下香囊了。”
“……拿来。”
女官她把荷包轻轻递到杜子溪手里,她很自然地在鼻下轻轻地闻了一闻,抬头时浅浅微笑。
过了十五,便是杜江的七十五岁的寿辰,各省仍旧无雪,今岁准定是饥荒大作,大陈朝自开国以来,从来就没有遭过这样的天谴!天怒者谁?人心于是惶惶,民间传言如风,老天爷要收人了。
封旭入宫时,天上倒是有了阴云,却仍然看不出有降雪的迹象。入了钦勤殿时,副总管内侍方进殷勤的迎上,让座上茶后,低声道:“万岁爷去墨府了。”
封旭点了点头抽出中取出来一个红封袋,脸色不变的说:“最近有人送了一笔款子,你分点儿去花。”
说着,将红封袋往方进手中一塞。这不是头一回,他亦就老实收下,而且还抽出银票来看了一下。
一看动容了,竟是十万两!
封旭淡淡道:“阁老的寿诞,务必让万岁出席。”
待封旭走了,方进心里装了事,询问了小内侍,知道德保今日并不当值,提了两盒点心来找德保。
德保正歪在炕上对着日色瞧着一卷画轴,一个小内侍刚端上了茶。德保见方进进来,也不招呼,反倒缓缓卷起了画卷。
方进嘻嘻笑着上前,亲自接过茶,挥挥手打发走那小内侍,跪在德保眼前,将茶盏举过头。
德保这才眯眼睛看了他半晌,笑道:“得了不少?”
方进涎着脸道:“奴才怎么敢收,自然要孝敬总管您的。”
却听德保忽然笑了几声:“一般是奴才,谈什么孝敬不孝敬,何况这银子是给你的,我自然是不能要。”
“过了十五眼见着就是杜阁老的寿辰,青王他……请万岁务必出席……”
半晌,德保朝着阳光惬意地闭上眼睛,似睡着了一般。
“人家交代你的事可得好好办,不然不止是对不起这银子了!”
方进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应道:“是!”
待方进去了,德保重又展开画卷,画中女子明眸善睐,风姿绰约。
右角处一行小楷工整匀秀——燕脂淡淡匀
夜色沉沉,华灯初上,鎏金火炉被寸长银炭烧得红彤彤的,偌大的西侧殿却只点了四五盏烛火,斑斑驳驳似明似灭的,暖暧成一片。
正在唱曲的男伶执着纱扇,琉璃翡翠,烛光水晶,透过来映出去,燃烧着的焚香和鲜花佳酿一起散发着诱惑的味道。
美酒,美食,顺从的、可以随意享用的男伶、柔软到了极处的身子……这些对李原雍已经足够了。
设宴的封荣借着更衣到了偏殿。
不一会儿连月亮都躲进了云里,烟蒙蒙的醉软风情,偶尔传出夹在瑟瑟琴声中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喘息。
很长一段时间后,衣衫不整的男伶附在封荣身边,耳语片刻。
而封荣只是啜饮着酒,烛火的朦朦红光点点落在他的身上,但棕色的纹锦袍颜色颇深,烛光反倒淡了。渐渐他微蹙起长眉,唇际抿起更是一种讥诮得入骨三分的冷笑。
男伶一个激灵,慌忙退了下去。
封荣站了起来,起身往侧殿深处,黑暗的尽头走去。殿深处纱幕半垂,他停下脚步。
空中弥漫着一层静悄悄的青黛色雾霭,若有若无的芬香。
封荣突然对着帘幕后开口:“杜江已经忍不住了,李原雍真的以为杜江纵容着他将女儿嫁给青王,也便会让他坐上内阁首辅,那么痛快的就把漠北粮饷发了!殊不知老奸巨猾的杜江,只是借着要粮饷,而布下杀招。”
顿了一顿,他又道:“棋盘上的子都在按照我的预想动着,你说的没错,青王果然是一步妙棋。”
封荣面前的帐幕,殿内微弱的烛火只能映上斑点,使纱浮起一簇簇的光影。
很长时候后,有个男子沉静得像是在拼命压抑着情感缓缓蔓延过来,犹如无形的风,拂动了纱。
“李氏即将一败涂地!党争之后势必是杜氏一方坐大……”
只是说到了一半似乎觉得自己没有解释的必要,便又沉寂了下来。
封荣闻言,陡地扬声道:“他们都以为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可是朕却做不得住……可是,杜江以为他们会赢,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是个腐朽的宦海王朝。”帘幕后仍是那个声音不温不火的语调:“李氏、杜氏、陈瑞、还有佟家……纷乱复杂,但是他们终究知道要守你的厉害……可是你得当心,当心……”
合
太过阴暗,封荣转身点起一盏琉璃宫灯,光影如大放焰火。暗乌变色,焰火飞舞到帘幕中。
那里,只有一面巨大的银镜。
镜子反射了光芒过于刺目,封荣不禁伸手挡在面容之前,焰辉还是落在眉目间,水银的影,清晰潋滟,镜内境外一模一样的凌厉的神色,让寻来避在暗处的德保不由得一个激灵,慌忙无声退了出去。
封荣兀地转身步出侧殿,扬声喊道:“香墨呢!香墨呢!”
没有人敢耽搁,不多时香墨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还不待她说话,封荣一把揪住她的肩膀,饥渴的吻下去,力气大到将香墨的唇咬破……他蓄意的将那个伤口越撕越大。
手指伸到衣服里去,抓索着柔软硬挺起来……
欢爱是让他宁静下来的最好良药,眼前人的身体可以肆意践踏,疯狂的搓揉着,撕咬着,啃噬着……裸露的肩胛上已经带出了血丝……
“痛……”
香墨略一挣扎,便被推倒在黑暗的地板上,然后封荣贴了过来……
晓窗外,天顶上,浓云尚未散开,低低压着殿檐。他们的头顶,那盏琉璃宫灯歪倒了,却还亮着,银黄间含着微红,晕黄的光线由暗及亮,点点红花。被扯在一旁的碧色罗裙的层层折纹,暗红的绣花,墨绿的枝桠,隐在仿佛日色碎片的暗影中,被染得浓荫如墨。
男欢女爱本就没有什么贞洁烈意,情动跟心动背道而驰亦不稀奇。
封荣紧紧压住香墨,带着怒气的粗暴硬物触碰着……香墨呻吟着,把腿支起来,环绕住他的腰身。细细的吐着气息,蓄意的让自己和他一点一点的厮磨,随即分离,再厮磨……再分离……
耳边隐隐的还有一阕厚重、平和的戏乐,大抵是奏到了收梢处,突地就跳出了一管清脆、欢跃的笛音。
而就趁着这抹余音,封荣用手抓住香墨的腰,硬直进入……
费力的呼吸着,容纳入他,腿如藤蔓般紧紧缠上他的腰身,将两人身缠绕贴合得更是严紧密,努力的适应这突兀而至的涨满。
封荣也在呻吟,可那股怒火却仍没有消散,唇齿仍旧下着力随着腰身的动作撕咬,却更加的,慢慢地膨胀,慢慢地饱涨……犹如春日枝头花蕾,沁在靡水之中,颤抖着一丝丝饱满起来。
呼吸渐渐无法自持……却执拗的找香墨的眼睛。可看不到,她没有再看他,随意的歪着头。
一抹烛光莹莹,一闪一闪,勾画出一个寂静的颜色。周围的事物模糊了,眼中香墨那刻般的剪影却无法形容地清晰,紧紧蹙起的眉间,纤细的淡蓝血脉,却连眼角也不曾看他一眼……
封荣突然的无法呼吸。心里那巨痛的一跳,有什么终究不能满足!
琉璃宫灯中的红烛放射着光芒,伸出一只手拿出了红烛,一灭一明描绘在细长的手指和洁白的肤色间,虽然微弱,却始终不会熄灭。
恍惚着,烛泪一点一点滴到香墨蜜色起伏的胸上,像血一般耀眼,
痛慰的感觉瞬间穿刺胸腹,香墨激烈的弓起了腰,往后仰起身子,似在凝聚了所有的痛楚,清晰的看到高高挺起的饱满肌肤上怒张起来的青色的血脉。
“嗯……啊!”
毫不掩饰的叫出声来……那片刻间,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紧缩又放开,再紧缩,几尽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