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王庶人落到这步田地,一贯高傲冷漠的徐德妃,竞也因一场谋害,开始有了反省之心。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姚贵妃看向她,开口:“你能这样想,我也便觉得安慰。”
“如今事情已了,你好好养病,我还等你尽快好转,好帮我打理宫事。”
姚贵妃揉了揉额角:“近来实在太忙碌了,我一人实在吃力。”
这一个月,仁慧太后和皇贵太妃一门心思吃斋念佛,都不爱管宫里事,姚贵妃可谓是孤木难支。
徐德妃咳嗽一声,有些踟蹰。
“我……如今虽有所好转,却也没什么精神,怕是帮不了姐姐了。”
她顿了顿,道:“今年年关之前,肯定是不成的,姐姐不若同太后娘娘请旨,让慕容婕妤和梅昭仪帮姐姐处理后宫事?”
姚贵妃不由自主看向梅昭仪和慕容婕妤。
梅昭仪安静坐在副位,本来在认真吃茶,听到徐德妃这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怎么成呢?德妃姐姐可莫要取笑我。”
梅昭仪直接了当拒绝了。
慕容婕妤不置可否道:“全凭贵妃娘娘做主。”
几人都没提周宜妃,因为周宜妃根本就不会沾染这些差事。
姚贵妃倒是说:“梅昭仪可有玉京才女的美名,慕容婕妤也声名在外,你们定能好好处理宫事,待我同太后娘娘请旨,再行定夺。”
几人说了几句,徐德妃眼看就要坐不住了。
姚贵妃就直接起身,带着众人离开。
姜云冉本来也想告退,就听到徐德妃开口:“姜采女,你留下。”
她有些诧异。
不过却还是对担忧的卫宝林点点头,自己转身对徐德妃见礼:“是,娘娘。”
等众人都离开,灵心宫便安静下来。
徐德妃扶着桂香的手起身,摇摇晃晃往寝殿里行去。
看这意思,是要进一步说话了。
姜云冉也很知趣,她上前两步,很伶俐地扶起了徐德妃的另一只手。
“娘娘,您慢着些。”
徐德妃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言。
等她在雅室的罗汉床上靠坐好,整个人好似才放松下来。
桂香上前,给她取下金发簪,让她能舒适一些。
发丝垂落,遮掩在腮边,更显羸弱。
姜云冉此时才意识到,徐德妃因这一场中毒,彻底毁了根基。
此时梅影姑姑端来药盏,徐德妃也一饮而尽,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等她吃完了,桂香忙送上一颗梅子,让她润润口。
片刻后,徐德妃才道:“姜采女,坐下说话吧。”
姜云冉在圆桌一侧落座,轻声询问:“娘娘可是想说王庶人之事?”
徐德妃毫不意外她的聪慧。
她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一下,态度比方才要缓和许多。
或许,就是因为姜云冉,她才能有这一次的机缘。
“姜采女,我还没有当面谢过你,”徐德妃道,“要不是你细心,一早便同陛下禀报,我怕早就已经见了阎王。”
姜云冉便说:“妾只是做了应做之事。”
“好一个应做之事。”
徐德妃道:“宫里你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了。”
“妾是好人啊?”姜云冉也跟着笑了一下,面容干净而清澈,“多谢娘娘夸奖。”
见她笑了,徐德妃也慢慢笑了一下。
“你做了好事,救我一命,对我来说就是好人。”
“我这个人一贯知恩图报,你救了我,我便要偿还你的恩情。”
“你说吧,想要什么?”
姜云冉认真想了一下,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徐德妃见她真的认真思索,不由又笑了一声。
自从生病以来,她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这样笑过了,此刻的她,看起来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轻松。
“你真想要吗?”
姜云冉有些奇怪:“德妃娘娘一贯一诺千金,您说要赏赐妾,妾自然是相信的。”
“好,好。”
徐德妃笑得流出来眼泪,她用帕子抹了一把眼角,看着自己颤抖不停的手,慢慢又沉默下来。
“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而为,你说。”
姜云冉非常实际,她没有同徐德妃虚与委蛇,没有拐弯抹角,甚至不说什么金银珠宝。
她只说:“我想升位。”
徐德妃愣住了。
片刻后,她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明明只有二十三四的年纪,可经过这一场大病,徐德妃身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让人总觉得她暮色沉沉。
“升位啊?要什么位置?”
徐德妃说:“先说好,我可无法让你当上皇后,我自己还没当上呢。”
梅影面色苍白:“娘娘!”
徐德妃不理她,只看着姜云冉。
姜云冉就说:“娘娘,妾如今是采女,只要往上升一位便好了。”
往上升一位,便是才人了。
但如今宫里人人都知,她虽然不是才人,可陛下却金口玉言,她的份例一切都按才人而定。
若非刚封为妃嫔之后就已经升为采女,若是如此快就升为才人,实在太过惹眼,否则陛下不会这样迂回。
如今宫中最得宠的便就是她了。
徐德妃却问她:“你怎么不去求陛下?陛下不会不应你的。”
两个人这一番话实在有些嚣张,听得梅影冷汗直流,但说话的两个人却都很平静,仿佛真是姐妹两个闲话家常。
“德妃娘娘,可这是您让妾提的啊。”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陛下给的是陛下的,娘娘给的是娘娘的,可不能混为一谈。”
徐德妃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最后都要喘不过气,梅影和桂香忙上前侍奉她,喂她吃过茶水之后,徐德妃才恢复了精神。
“病了这一场,不中用了。”
徐德妃看向窗外,只有刚迁过来的金桔耀眼明亮,橙红的金桔果子缀满枝头,一片繁盛。
总是硕果累累,生机盎然。
可这一切,都不是灵心宫的。
“我答应你,我会努力让你成为才人,”徐德妃忽然开口,她目光回转,落在了姜云冉身上,“但我也要知道陛下对忠义伯府的态度。”
徐德妃虽然病了,却并不蠢笨。
她脑子一直都很清醒。
最近能去乾元宫的一只手数得过来,待得时间最久的就是姜云冉。
她一定知晓景华琰的动向,知晓乾元宫的定夺。
姜云冉此时却起身,淡淡道:“那妾就还是做妾的采女吧。”
“娘娘欠妾的恩情,便不用还了,就当妾送给娘娘的礼物。”
梅影脸色一沉,忠义伯府出事之前,徐德妃健康之时,还没人敢对她这样说话。
事到如今,就连一个小小的采女都敢落井下石。
“姜采女,你放肆。”
徐德妃却摆了摆手,她咳嗽一声,幽幽叹了口气。
“不成啊,”徐德妃说,“不成就算了。”
说到这里,她抬眸看向姜云冉,目光忽然带了几分玩味。
“姜采女,你以为你会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吗?”
徐德妃道:“曾经本宫也是宠冠后宫的那个人,得了恩宠,有了份位,可如今,不*也到了这般田地?”
“你依附陛下,期盼他的爱恋,仰望他的赏赐,这一切不过镜花水月,”徐德妃道,“你还不如依附于我,最起码,我不会为了其他女子舍弃了你。”
姜云冉面无表情,安静听她说话。
原来要报恩是假,煽动她是真。
姜云冉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