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的司徒美人听到两人声音,此刻也看了过来:“她倒是可惜了。”
姜云冉问:“姐姐怎么这样讲?”
司徒美人笑了一下,说:“卫氏的子女我都见过,各个风姿卓绝,若她身体康健,怕也是玉京一道靓丽风景。”
姜云冉垂下眼眸,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笑容也淡然了几分。
“是啊。”
“时也命也。”
司徒美人并未深究她的不愉,今日梅贤妃闹了那样一出,她自己倒是大出风头,可旁人的心情就尚未可知了。
如今最得宠的便是姜云冉,她心中为此纠结,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都落座之后,丝竹声响起,南音阁的舞者穿着冰鞋,在引胜溪上翩翩起舞。
别出心裁,清新雅致,很引人注目。
一组太平曲结束,又上来数名身着戏服的伶人,随着鼓点在冰面上表演折子戏。
这一出戏就是锁麟囊,百多年来,演的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南音阁的戏是一早就开始准备的,有姚贵妃特地督办,精心又别致,众人看得一时很是投入。
姜云冉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离开竹林轩,忽然捏紧了茶盏。
此刻青黛上前半步,把碟子中的南瓜子往前推了推。
“娘娘,吃些瓜子吧。”
方才宴会时,姜云冉胃口不佳,并未多用饭食,此刻若只吃茶水,会闹得胃痛。
姜云冉呼了口气,她低垂下头,慢条斯理剥瓜子吃。
青黛想了想,又去取了一碟松子糖来,给姜云冉压压口。
折子戏锣鼓喧天,伶人们在冰面上翩翩起舞,甚至还有伶人能甩出犹如彩虹的水袖,精彩纷呈。
竹林轩中时不时发出喝彩声,热闹非凡。
而这一整场戏,姜云冉都没心思听。
她一直垂着眼眸,一个又一个剥瓜子。
一折戏唱完,整个竹林轩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姜云冉心神一颤,手中的瓜子倏然落地。
“姜妹妹。”
一道熟悉的,满含真诚的声音响起。
姜云冉捏着瓜子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就看到阮含珍领着素雪,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面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显得温和亲昵,满眼期许。
“姜妹妹,那日请安之后,我回去左思右想,还是觉得道歉不够有诚意。”
姜云冉平静看向她,不悲不喜,经常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也消失了,犹如宁静的湖水,掀不起半分波浪。
两人身后不远处,朱红官服的阮忠良注意到两人的接触,不由蹙了蹙眉心。
前方“相谈甚欢”的两位娘娘却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姜云冉只是道:“惠嫔娘娘多虑了。”
“并非如此,”阮惠嫔叹了口气,“我应该诚心道歉,换取你的原谅,回去后我思来想去,都想不到道歉的赔礼,便特地命人打听了一二。”
阮惠嫔那双漂亮的眸子盈盈瞧着她,眉眼含笑,仿佛两人是从小便结识的闺中密友。
她不发疯,不嫉妒,不怨恨的时候,演技跟阮忠良一模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好。
尤其那双眸子,满含诚意,真诚得让人不忍心拒绝她。
不愧是阮忠良的女儿,此刻的阮惠嫔才有惠嫔娘娘该有的体统。
姜云冉似乎有些意动。
“娘娘的意思是?”
阮惠嫔心中嫌恶她眼皮子浅,脸上却有些哀容,她凑上前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姜云冉的表情慢慢变了。
她先是有些惊讶,之后又有些犹豫,最终却好似下定了决心,坚定看向阮惠嫔。
这一幕,被前方回眸凝望的景华琰全部看在眼中。
他并未多言,也没有吩咐梁三泰,只是回过头来,继续看着眼前这一出热闹大戏。
锣鼓喧天,彩绸招展,气象万千。
戏曲昂扬,水袖飞舞,随着伶人从天而降,折子戏即将转入最激动人心的压轴。
姜云冉最终还是站起身,道:“我同你去。”
阮惠嫔似乎松了口气,她跟着一起起身,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竹林轩。
不知不觉间,风雪停了。
宫人们勤勉清扫,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并无积雪,只是尚且有些雪化后的水痕,有些湿滑。
阮惠嫔扶着素雪的手,还温柔提醒:“妹妹小心一些。”
姜云冉颔首,方才的沉郁不见了,此刻眼底只剩冰冷。
两人一路前行,穿过一片竹林,便瞧见了前方的桃花坞。
桃花坞造型别致,犹如一朵盛开的梅花,在竹林一侧亭亭玉立。
在桃花坞之前,姜云冉忽然挺住脚步。
“惠嫔姐姐,”她声音冷清,“你方才说打听到了银坠的消息,可否现在就告知与我?”
阮惠嫔见桃花坞近在咫尺,并不算太远,她便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向姜云冉。
四目相对,阮惠嫔轻笑一声:“妹妹真是好人,这般关心银坠。”
姜云冉道:“毕竟曾经相识一场,再说卫姐姐那般忧愁,若能知晓告诉与她,说不得病情好转,也算是一桩善缘。”
阮惠嫔喟叹一声。
“难怪呢……”
难怪廖夫人言之凿凿,只要告诉姜云冉这一条线索,姜云冉就一定会上钩。
这小贱人,都入宫了,还搞这一套广结善缘。
仿佛这长信宫中,只她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即便她想结善缘,怕也不一定能成事,她也不想一想,这长信宫中,哪里还有友情可言?
单纯得让人发笑。
这样想着,阮惠嫔也就这样笑了起来。
“此事算是秘密,不便让旁人知晓。”一边说着,她的目光在青黛面上流连。
姜云冉尚未开口,青黛却面露犹豫:“娘娘,不可啊。”
“怎么不可?”素雪上前一步,对青黛笑道,“娘娘们说要紧事,咱们就去边上略等片刻,这是皇宫大内,出不了事的。”
青黛:“可是。”
姜云冉淡淡道:“去吧。”
青黛咬紧牙关,最后还是福了福,不情不愿跟着素雪离开。
等两人一走,阮惠嫔看向姜云冉的目光便陡然一变。
“姜云冉,你还是这么愚蠢。”
对于她前后不一定态度,姜云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蹙起眉头。
“你骗我?”
阮惠嫔笑着点点头,她手腕一转,一根木棒就出现在手中。
她在手心里拍了几下木棒,抬眸看向姜云冉的时候,满眼都是恶意。
“骗的就是你。”
“你究竟要做什么?”姜云冉往后退了两步,但身后的竹林挡住了她的去路,此刻她才意识到,阮惠嫔为何会特地选择桃花坞。
这里地形复杂,又有竹林遮挡,天然便有庇护。
而且阮惠嫔非常聪明,两人一到桃花坞,她就调换了位置,此刻她就站在唯一的小径出口,正恶毒地笑着。
“我要做什么?”
阮含珍挑眉冷笑:“我要你死。”
姜云冉呼了口气,她也冷笑一声:“众人都瞧见咱们是一起从竹林轩离开的,若是我在此处出事,你说第一个会怀疑的是谁?”
阮含珍此刻志得意满。
“我既然敢做,自然就已经找好了退路。”
阮含珍动了动手腕,感受了一下手中木棍的力度,她上前一步,高高举起了手。
“废话自不必多说,我更喜欢看你痛苦死去的样子。”
她满面笑容,愉快到了极点,本来清秀可人的面容狰狞扭曲,比恶鬼还要可怖。
可早有准备的姜云冉却丝毫不害怕。
姜云冉此刻满脸讥讽,手中的银针早已准备妥当,只要狠狠刺入阮含珍的手臂,就能立即让她倒地不起。
阮含珍却犹自不知。
她的脸依旧兴奋狰狞:“姜云冉,你死……”
话音戛然而止。
咚的一声,阮含珍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瞬间,世界静止。
似乎就连风都停了,高耸苍翠的翠竹也不再摇曳,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水墨描摹的画卷,印刻了这一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