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平和,甚至带了些怜悯。
“你猜的没错。”
“你的亲生父亲,根本就不是阮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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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尘埃落定。
姜云冉虽然有过猜测,生过怀疑,但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她一直没敢确定。
如今有了廖淑妍的证词,姜云冉终于可以肯定,阮忠良并非自己的生身父亲。
所有的疑点都有了答案,一切都说得通了。
姜云冉倏然放松了下来。
她感到了无法言说的喜悦。
母亲当年并没有看错人,也没有信错人,她的父亲,的确犹如母亲说的那样。
曾经是溧阳书院最风姿翩翩的少年天才。
廖淑妍看到姜云冉并不惊讶,反而松了口气时,倏然笑了一下。
“是啊,谁会愿意阮忠良那样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呢。”
她自嘲地说着,眼中却没有半分多余情绪。
“你不想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姜云冉看着她,道:“我父亲,应该是阮忠良的孪生兄弟吧。”
“否则无法解释,这世间为何会有两名一模一样的人。”
母亲不会看错,阮忠良的确同父亲生得极为相似。
若是短时间相见,她怕更不会认错,只是时隔多年,故人重逢,母亲被阴差阳错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才短暂被伤心蒙蔽了眼睛。
更有阮忠良自己主动承认,让这件事显得越发顺理成章。
后来两人被送进逸香阁,母亲再未说过阮忠良的只言片语,但姜云冉现在回忆起来,她并没有因为这一段被背叛的往事而反复纠结。
她心里放不下的,一直是姜家的蒙冤。
要么就是已经放下,因为阮忠良那样的人伤怀完全不值得,要么就是已经有了怀疑,苦于鞭长莫及,最终全部藏在心里。
对于当时的宣若宁来说,跟女儿和其他孩子们一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姜云冉呼了口气,看向廖淑妍:“你见过我父亲吗?”
廖淑妍神情有些恍惚,她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一年早春,阮忠良高中二甲传胪,意气风发。
皇榜之下,南安伯府的管家和廖淑妍的三弟上演了一出榜下捉婿。
满城皆沸。
盛世在望,繁花似锦,百姓们走在春风和煦的官道上,嘴里议论的都是新科状元,还有英俊非凡的传胪。
廖淑妍知晓阮忠良课业卓绝,绝非凡人,却也从未想过,阮忠良竟会这般厉害,考中二甲第一。
那时候她只有十八,待字闺中,一派单纯,心中满是即将成婚的喜悦。
少女春情好似溪水,温柔绵延。
她心里满满都是阮忠良,都是自己即将携手一生的良人。
大楚女子都可为官,自然没有那么严肃的男女大防,尤其是已过三书六礼的未婚夫妻,更可以随意走动。
这也是为了两人婚后和睦,两家幸福。
那一日也是赶巧,廖淑妍出门采买,正巧买到了阮忠良喜欢吃的状元糕,她就满心欢喜登门,想要同阮忠良说说话。
在春闱之前,阮忠良一心读书,两人相处时间不多,如今正巧得了空闲。
她的登门被阮家上下热烈欢迎。
门房和老管家都没有阻拦,很客气就把她请了进去。
当年阮家还在萱草巷,只是二进的老旧宅子,阮忠良的父母早亡,他十五岁就继承阮氏,成为新一代的族长。
住在老宅子中的,除了阮忠良,只有他二叔一家。
廖淑妍慢慢说着:“当年他二叔患病,卧床不起,一双弟妹都在读书,家中事务几乎都是二婶和老管家操持,二婶是个温柔贤惠的妇人,待我极好,知晓我到来之后,还亲自来陪我叙话。”
二婶娘是长辈,但廖淑妍是高门下嫁,阮家很会做人,一直待廖淑妍客气有礼。
这也是廖淑妍当年坚定选择阮忠良的原因。
“说了几句话,就有下人过来寻她,因也算是自家人,所以二婶就抱歉离开,我一人坐在书房里等待。”
“等了一会儿,我就不耐烦了,我知晓阮忠良很喜欢在后院的清静居读书,便独自一人悄悄过去。”
廖淑妍的神情慢慢变得凝重。
她脸上的笑容沉寂下来,只剩下冰冷。
“那时候的清静居很狭小,也很破败,不过是一间窄小的屋舍,我刚一靠近,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两个年轻男人在交谈,声音居然……一模一样。”
廖淑妍抬起头,看向姜云冉。
时隔多年,廖淑妍还记得当年的事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二十年都不敢忘记。
廖淑妍躲在花丛中,满身都是丁香花的芬芳。
清静居中,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从五岁那年,我就离开了阮家,”他道,“多年来,我从未归来过,也不想沾染阮家一分一毫,如今我只想同你借百两银子救急,待我凑齐,一定全数奉还。”
“阿兄因何要借这么多银两?”
方才廖淑妍还觉得第一个开口之人声音熟悉,现在听到第二个声音,她便能肯定,此人就是阮忠良。
那么上阮家借银子的人究竟是谁?
阮忠良的阿兄?
可阮忠良不是阮家大房的独子,他哪里来的阿兄?
廖淑妍当年的确太过年轻,她并未听出阮忠良声音里的不耐和恐惧。
阮家阿兄说:“我已经成婚了,你应该知晓,我的婚事还是二叔亲自操办,我借银钱,是因为内子生病。”
“知晓的,未能亲自恭喜阿兄,我心中甚是愧疚。”
听到他这样说,阮家阿兄却并未缓和语气,他道:“过往之事一概不提,我也已经更名改姓,不再姓阮,不会让你失去阮家家主的身份,若非迫不得已,我不会入京。”
“只求百两银子救命,待我凑齐,会通过钱庄寄回阮家,决不归京。”
这位阮家阿兄,已经第三次提及与阮家毫无关系。
即便是当年的廖淑妍,心中也产生了疑惑。
“好,阿兄不必如此,你我血脉相连,此生都是亲人,”阮忠良温言道,“阿兄略等,我去取银子来。”
话音落下,清静居倏然安静下来。
廖淑妍满心好奇,她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站起身来,顺着窗户往里面探看。
此时此刻,姜云冉看到廖淑妍满脸的恐惧。
“我看到阮忠良用手中的银袋,狠狠砸向另一人的头,鲜血四溅……”
那是廖淑妍第一次看到当场杀人。
几乎吓呆了。
她不知道躲闪,也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只愣愣看着窗内恐怖的一切。
阮忠良的脸上溅满了鲜血,他手中的银袋也被鲜血浇灌,被他打到的人已经瘫软在地,一动不能动。
但阮忠良还是一下下砸着,直到被害者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血肉模糊,才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办呢?”
廖淑妍听到阮忠良喃喃自语:“怎么办呢,万一你再回来呢?”
“我好不容易拥有这一切,不能还给你,不能。”
阮忠良手指一松,只听啪嗒一声,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掉落在地。
这一百两,了却的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跌坐在地,眼泪从满是鲜血的脸上滑落。
“再见,阿兄。”
“你行行好,别怨我,要怨就怨阿爹阿娘,是他们把你送走的。”
“啊!”
廖淑妍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尖叫出声。
倏然,方才还流泪痛苦的阮忠良愣愣看向窗外,他满脸是血,目光冰冷,犹如地狱来的恶鬼,似乎随时都要吃人。
廖淑妍吓坏了。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豆大的眼泪滴落而下。
阮忠良眼眸中的冰冷似乎慢慢化去,他温柔地看向廖淑妍,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妍,”廖淑妍听到他唤自己的小名,“阿妍,别怕,我会同你解释的。”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廖淑妍倏然冷笑一声。
她抬起眼眸,看向姜云冉,满脸都是嘲讽。
“只怪那时我年轻,就这样被他糊弄过去,连自己至亲都杀害的人,又岂会对我有良心呢?”
说到这里,廖淑妍似乎已经很累了,她靠在栏杆上,长长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