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吴端嫔成功诞育小皇子,那宫中形势立即就会有变化。
姜云冉顿了顿,她就事论事:“今日周宜妃和梅贤妃都去看望过吴端嫔。”
景华琰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道:“此事,朕会留意,彭逾也会着手调查。”
说到这里,景华琰看向姜云冉,道:“你忘了一个人。”
“谁?”
姜云冉难得没有反应过来。
景华琰声音低沉,他慢慢说:“姚贵妃。”
红螺炭都是她着手发往永福宫,以姚贵妃的谨慎,所有的炭火她都要亲自过问。
而永福宫的问题,恰好就出现在红螺炭上。
姜云冉想到那一个个美若天仙的面容,不由道:“陛下可都要查?”
景华琰面无表情,说:“自然是要查的。”
姜云冉最终道:“希望能有线索,也希望吴端嫔能熬过这几日。”
景华琰看向他,眉宇间的凝重略减轻几分。
“今日事你做得极好,也实在劳累,早些安置吧。”
他还是不放心,让梁三泰端来安神汤,让姜云冉吃下才做罢。
两人简单洗漱更衣,等躺在拔步床上,姜云冉不由有些昏昏欲睡。
安神汤的药效很快便涌上来,姜云冉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沉入梦境。
“陛下,好梦。”
景华琰回应她:“好梦。”
在她身边,景华琰微微张着眼眸,平静看向昏暗的帐子。
福禄寿喜的纹路已经印刻进他心里,自从住进乾元宫,所见皆是。
有些话,他方才并未直接说出口。
其实这些事端,明面上的得益者看不见,可却都有一个共同点。
无论事成或不成,都搅乱了长信宫的安宁,让他在国事之余,还要分神操心后宫之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仅后宫风浪不止,前朝的官宦宗亲,世家大族,也都牵扯其中。
大皇子的病弱,小皇嗣的夭折,也都成为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霾,是他的遗憾。
他今日并未表现出痛彻心扉,并不是他不够伤心,也不是他冷漠无情,孩子夭折也无动于衷。
而是他把这份难过和忧伤压在了心底。
只有夜里一人时,才让它弥漫在心头。
景华琰在幽深的黑夜中叹了口气。
他慢慢摸索到身边人温热的手,轻轻握在了手心里。
这一刻,他竟然有一丝胆怯。
他之前其实很盼望两人能得麟儿,可如今,他却又不那么心急了。
比起孩子,他更不想让姜云冉染上危险。
他想要她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景华琰的眸色比这黑暗的寂夜还要浓重。
其实他也发现,隐藏在幕后之人已经等不及了。
相比于天启年间,自从元徽五年伊始,对方的手段频出。
究竟为何景华琰不得而知,但他却清楚知晓,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是万无一失的。
他不信对方真的机关算尽,做事天衣无缝。
只要做,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就比如今日。
得喜和寒苦草哪里来?又为何会出现在红螺炭中?吴端嫔是自愿还是不知情,都是能探查的重点。
只要耐心,只要细心,就一定能得到线索,抓出真凶。
等到那时,他才终能放心。
身边的人翻了个身,睡颜没有平日那样安然,却也因为安神汤的作用沉浸在梦境之中。
他握着姜云冉的手,舍不得放开哪怕一刻。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在失去了孩子,回忆起过往的伤痛之后,他清晰意识到,他无论如何不能失去姜云冉。
这个忽然出现在长信宫,走进他心底的人。
越是相处,他越能体会到与人相伴的快乐。
这种快乐,自从四岁之后就再也不曾有过了。
是姜云冉让他重新焕发生机,也是她让他慢慢体会出相濡以沫的快乐和幸福。
还是她,让他害怕,忧心,辗转反侧。
他跟父皇不同。
他这个人私自冷漠,从不遮掩,不会虚伪表现出仁厚的面容。
他心里若只有一人,以后就只会对那人好。
作为皇帝,他不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对。
也不觉得亏欠旁人。
他只要自己开心,只要姜云冉幸福就好。
愿望如此简单,心情也如此明了。
原来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滋味。
酸涩得犹如破了皮的果子,先是让人皱起眉头,在咽下去之后,却又回味无穷。
景华琰在黑暗里沉默。
这一夜,他都没有陷入浅眠。
在黎明到来那一刻,他心里已经有了坚定的信念。
他必要让幕后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也必要守护好该守护的人,与之长相厮守。
————
年关底下,大捷之后,整个长信宫本来应是喜气洋洋。
奈何吴端嫔难产,皇嗣夭折,给这份喜庆蒙上一层阴影。
尤其是长信宫中,宫人们本来都想要欢喜过年,可一想到永福宫的事情,就又都不敢声张。
他们沉默地穿行在宫巷里,如同不会说话的影子,安静无声地活着。
各宫之中,也少了几分热闹,多了些许凝重。
之后两日,吴端嫔一直沉睡,未曾醒来。
她难产血崩,精力耗损,又被太医院用了重药才勉强救回一条命,一直沉睡,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直到冬至日宫宴,宫里才又恢复热闹。
丝竹声声,觥筹交错,这一日的长信宫分外喧嚣,仿佛能驱散数日以来的阴霾。
天不亮的时候,整个玉京都热闹起来,百姓们早早起床,开始庆祝节日。
冬至是大节庆,这一日宫中上下忙碌异常,为今日的宫宴做足了准备。
宫人们早早就开始忙碌起来,打破了本来还算安静的长信宫。
即便天寒地冻,也抵挡不住过节的喜庆。
天光熹微时,景华琰就率领文武百官出宫,前往天坛行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过程繁复,要经两个时辰方能结束。
及至午时,圣驾回銮,君臣欢庆一年终了,新岁将至。
此刻的太极殿人声鼎沸。
高柱宫灯矗立在殿阁四周,把整个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姜云冉身穿贵嫔的大礼服,坐在慕容昭仪身侧,两人安静吃茶。
本来今日的宫宴应是梅贤妃和慕容昭仪一起操办,但因吴端嫔事,姚贵妃、周宜妃和梅贤妃都有嫌疑,操办宫宴的差事,就只能交由慕容昭仪和姜云冉来主持。
姜云冉自不觉得辛苦。
她其实同景华琰很像,处理正事时精力旺盛,繁忙对于她来说反而不是拖累,而是激励。
时间仓促,虽有慕容昭仪在,两人还是忙到了今日清晨。
此刻坐在热闹的太极殿中,身边的慕容昭仪都有些昏昏欲睡。
姜云冉睨了她一眼,轻声道:“姐姐,一会儿要敬酒的。”
慕容昭仪激灵一下,狠狠灌了一口浓茶。
她揉了一下有些红的眼眸,感叹:“还是你厉害,你不困吗?”
慕容昭仪可是习武出身,自忖身强体壮,这样连轴转之下,还是疲倦得很。
她不由看了看姜云冉窈窕的身形:“你是如何做到的?”
姜云冉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