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说,那么对于姚贵妃的处置,要看姚贵妃如何辩驳了。
姜云冉呼了口气。
她入宫以来,一直觉得姚贵妃是这宫里最聪明的人。
她不争不抢,只努力做好自己的差事,恭谨自持,沉默寡言。
这些年来,姚贵妃先诞育大公主,后又协理六宫事,名声极佳,颇得宗室和朝臣赞誉。
加之其姚氏出身,其实前朝宗室之中,时不时就会有人议论,是否要立她为后。
对于此,仁慧太后自是乐见其成,姚家也在后面推波助澜。
唯有姚贵妃不声不响,从不主动争取。
之前永宁公主的生辰宴,就是最好的例子。
姚贵妃宁愿忤逆太后,也不愿意做那出头鸟。
所以姜云冉才觉得,姚贵妃是个聪明人。
“或许,结果会如陛下所愿。”
姜云冉这样说了一句。
景华琰看向她,眸子里有询问之意,姜云冉却浅浅笑了,没有解释。
她顿了顿,又才说:“陛下,如今宫中采买,各宫和司局皆有抱怨,各宫所要之物会耽搁几日甚至十数日,而各司局因要做账簿拟定采买事宜,忙得团团转,一时之间,确实彼此有些迟滞。”
原来有司务局,司务局是先买后送,虽然都是按照往年旧例准备宫中一应之物,但也正是这一权柄,让司务局越来越嚣张,贪墨巨甚。
空账挂的越来越多,国库耗费越来越重,然而打开事务局库房,却空空如也,并无琳琅满目。
现在宫中改革宫规,先要后买,这拟买期间就有时间出入,各宫一时之间都不适应。
景华琰道:“朕知晓,就连梁三泰都说如今司礼监忙得很,他的几个徒弟忙不过来。”
司礼监最重要的就是负责皇帝起居,宫中行走事务,乾元宫要用的东西,那必是一等一的重要。
就连司礼监都有些疲于奔命,显然这个新规有着天然的缺陷。
姜云冉若有所思:“如此看来,还需要更改。”
政令是人定,也是人为,不可能因困难就倒行逆施,退步不前,必要找出改革之法,方才能把不合理之处全部改进。
景华琰看向她,眼眸中慢慢有了笑意。
“此事,交由你来做,如何?”
姜云冉有些吃惊:“我?”
景华琰颔首,道:“我已经同太后商议妥当,姚贵妃不便继续参与宫规拟定,由你接替姚贵妃。”
这个时间卡的非常好。
姚贵妃的“问题”,宫中暂时不知,但仁慧太后和姚相必然已经知情,这种情况下,姚家一定会松口答应。
另一个,景华琰同仁慧太后的确不算亲厚,但两人多年相处,到底知晓彼此的性格作风,景华琰但凡开口,仁慧太后无有不从。
大凡事情,她都不会故意驳了景华琰的面子,甚至会非常通情达理,让皇帝放心无忧。
因此,这件大事,就这样简单轻松决定了。
甚至姜云冉这个当事人都不知情,就又被安排了新差事。
姜云冉抿了一下嘴。
眼波流转之间,手指轻轻点在了景华琰的胸膛上。
“陛下,臣妾这个年关可真忙。”
“哎呀,”姜云冉道,“本来陛下允诺臣妾,臣妾如今好不容易成了贵嫔,本来应该吃香喝辣,作威作福,怎么堆积了这么多差事?”
“臣妾的命好苦啊。”
景华琰忍俊不禁。
他握住姜云冉的手,在手心里轻轻握着。
“爱妃的命可一点都不苦,”他低下头,在姜云冉耳边问,“待过了年,你想要什么份位?”
这还差不多。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这才道:“我就知道,陛下大方得很,总不会叫我吃亏。”
“什么份位都可,只要陛下给,那臣妾便接着。”
姜贵嫔可精得很。
景华琰顿了一下,这才笑了起来。
“好,那朕就当真随意给了。”
一年光阴如水流失,伸手去抓,什么都痕迹都不能留下。
一切皆如镜花水月,风过无痕。
然而越是临近年关,岁月却又仿佛被拉长了身影,每一日都过得无比漫长。
在姜云冉意料之中,她去寿康宫拜见太后,太后也很慈爱地让她一起议论,务必把此番差事都布置顺畅。
一起处置采买宫事的,除了几位贵人,还有三位尚宫及小柳公公,另外还有宗人府和户部两名官员。
这两名官员姜云冉都曾见过。
一位是白鹤书院的得意门生江清鸣,另一位则是吏部考功清吏司主事丰鸿轻。
不过数月未见,两人皆已高升。
丰鸿轻任户部郎中,升为正五品,而江清鸣则任户部员外郎,是为从五品。
两人都是景华琰新提拔上来的青年才俊,之前主要负责岁银改税之事,恰逢宫中改制采买,两人临时调任,协助仁慧太后等一起拟定新法。
因都见过,姜云冉倒是并不显得局促生疏,一到寿康宫便开始忙碌,接连提出好几点需要改进之处。
仁慧太后同皇贵太妃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仁慧太后颇为满意:“你这孩子别看非世家大族出身,却通透得很,有时候能别出心裁,跳出囹圄。”
“倒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姜云冉腼腆一笑:“多谢太后娘娘夸奖。”
皇贵太妃也跟着笑了,她显得有些疲惫,说话自然边有些随意。
“你这样子,可真像我们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
说到这里,贵太妃碰了一下她的手,皇贵太妃才回过神来,笑道:“聪明的人,总是一般无二。”
还有一日就是小年,仁慧太后倒是体恤,只让姜云冉忙了一个上午,就放她回去了。
“如今你倒是成了大忙人。”
另一边,临芳宫中,大公主正在园子里跑。
她生于元徽四年六月,至今已有一岁半,生得粉雕玉琢,尤其像景华琰。
她生得好,养得也好,从小健健康康,少有病痛。
只一岁多的年纪,却已经很是强健,这会儿在院子里疯跑,小宫女们都追不上她。
姚贵妃坐在庭院中,身边放着暖炉,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做着针线。
她从小就没怎么学过女红。
姚家人一门心思让她入宫,所教皆是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以后务必要成为她姑母那般能匡扶国祚的贤后。
姚贵妃就一直学,一直努力,终于入宫为妃。
入宫之后,日子真是无趣。
她便寻了两个织绣宫女,让她们教自己做针线,如今虽然依旧不会刺绣,却能给女儿做个简单的小肚兜,闲来无事,多是这样打发时间。
读书习字,她早就厌倦了。
忽然间,红着脸颊笑呵呵的小公主脚下一绊,啪叽一下摔倒在地。
临芳宫安静一瞬,秋意姑姑满脸惊慌,奶嬷嬷也手足无措,立即就要跑过去搀扶起小公主。
但姚贵妃却开口:“让她自己起来。”
奶嬷嬷和小宫女急得脸都红了,却还是不敢上前。
倒是小公主自己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然后才撑着小手爬起来。
她身上穿着厚厚的红棉袄,手上戴着姚贵妃给她做的棉手套,虽然忽然摔倒,却跟跌在棉花上也没什么区别。
小家伙儿撑着手坐起身来,坐在那发了会儿,摇头晃脑,好不可爱。
她自顾自坐了一会儿,抬头就看到母亲正在盯着她看。
下一刻,她就咧着嘴笑起来。
“嘿嘿,母妃,好玩!”
这孩子,心真大。
满宫宫人都松了口气。
姚贵妃面容柔和下来,她对奶嬷嬷招手,让她查看一下小公主的身体,然后才对孩子开口。
“明舒,你要记得,以后跌倒了,要学会自己爬起来。”
小公主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只让奶嬷嬷检查身体。
她傻笑着点点头,根本没听明白,却还是很听话:“是是是。”
“母妃说得,都对!”
真是个小棉袄。
秋意姑姑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
“咱们这小公主,性子真好。”
景明舒并不是过分聪明早慧的孩子,她同寻常的孩子们一般无二,十一个月的时候,才开口喊娘,一岁左右才学会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