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端看姚家是要明哲保身,还是揭竿而起。
毕竟,姚家手里也有仁慧太后和荣亲王。
朝廷、后宫、皇帝、权臣。
九重宫阙之下,所有的政局都是博弈。
比聪明、比狠辣、比果断、比手腕。
比的是最深的人心。
景华琰握住姜云冉的手,道:“朕入斋宫,宫中一应事宜,你多留心。”
“若有急事,直接吩咐梁三泰,朕已下达口谕。”
姜云冉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不过三日,又能有什么大事?”
一语成谶。
腊月二十七,吴裕妃出殡。
因景华琰斋戒,不能亲往,然仁慧太后等长辈,孝亲王等宗亲,及各宫诸妃悉数到场。
这一日是难得的大晴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长信宫在一片念经声中,送走了这一对可怜的母子。
景华琰按照吴裕妃的遗愿,格外下旨,命母子合葬,生死同穴。
经幡在蔚蓝的天空飘荡,唱诵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身穿素服,安静陪着棺椁直至玄武门。
宫门大开,仪鸾卫及金吾卫身着礼服,准备护送吴裕妃灵柩至京郊帝陵。
恭郡王在宫门前拜别仁慧太后,行此次护送差事。
仁慧太后扶着彭尚宫的手上前,最后摸了一下冰冷的棺椁。
棺椁用上好的楠木所制,厚重昂贵,象征着高贵身份。
然而天人永隔,死者早已化为尘土,这昂贵的楠木棺椁,不过是慰藉活人的俗物。
吴裕妃的兄长一身素服,他跪倒在地,沉默磕了三个头。
仁慧太后叹了口气。
她道:“去吧。”
“送她最后一程,也陪着她过好新年。”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吴家兄长用衣袖抹了一把脸,沉默起身,躬身后退。
礼部仪官站在宫门口,高声唱诵:“起。”
经幡飞扬,队伍缓缓前行。
至棺椁全部进入玄武门门洞,礼部仪官又唱诵:“别。”
霎时间,哭声震天。
吴裕妃份位之下,朝臣命妇或宗亲晚辈,一起痛哭失声。
在呜咽的哭声里,吴裕妃及年少夭折的小皇子,最终离开了九重宫阙。
姜云冉看着送葬队伍慢慢消失在眼前,心中默念:“再见。”
距离元徽六年不过还有两日,可宫中的事端,却似无法停歇。
腊月二十八,景华琰入斋宫第二日,宫中急报灵心宫急招太医,德妃重病。
德妃已经缠绵病榻一月有余,本来太医院下了几次急救的方子,也都推测她大约就是年关底下的事情。
但徐德妃生命力之顽强,非常人能比,数次险境之下,她还是挣扎着跨过生线,奇迹般地存活下来。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她真能如徐如晦一般创造奇迹,然而这一急报,又让姜云冉心中一沉。
她立即起身,快步往外行去。
青黛取来大氅,小跑着跟上她,给她裹在身上。
钱小多直接禀报:“娘娘,今日太医院值守为麦院正、赵医正和孙医正。”
姜云冉道:“请麦院正和孙医正,留赵医正值守。”
她匆匆出了宫门,就看到巷子另一边,慕容昭仪也一步跨出宫门。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冷肃了眉眼。
不知道这一次,德妃是否还能撑下来。
————
过了小年,天气转暖。
坐在暖轿上已经不觉得冷,偶尔掀开车帘,还能感受一缕清风拂面。
刺骨的寒冷似乎都已留在昨日。
两位娘娘的仪仗很快抵达灵心宫。
此刻灵心宫宫门大开,守门的宫人面色凝重,皆是惶惶不安模样。
姜云冉快步走到慕容昭仪身边,低声道:“当要禀报太后及皇贵太妃。”
慕容昭仪颔首:“来之前已经命人请了。”
两人面容整肃,不再言语,快步略过回廊,直接来到寝殿门前。
上次来时德妃尚且健康,此刻再来,两人能清晰感受到灵心宫的衰败和凝重。
宫人们低垂着头,虽然不敢表现太明显,却还是让人看出如丧考妣。
一旦徐德妃真的薨逝,她们就要被打散送往各处,以后的前程便难以预料了。
梅影姑姑不在明间,留在这里等候的是桂香。
桂香见了两人,目光一凝,她忙上前请安:“昭仪娘娘,贵嫔娘娘,今日恰逢薛女医值守,此刻正在救治娘娘。”
姜云冉和慕容昭仪落座,慕容昭仪问:“怎么回事?”
桂香叹了口气。
她眼底一片青黑,相比之前的永福宫,灵心宫煎熬的时间更长。
没日没夜守着看着,生怕徐德妃出一点差错,桂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得仿佛老了十岁。
“娘娘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整日里昏睡,只有用药用膳的时候才能醒来一会儿,用过了就又要睡去。”
徐德妃身体彻底垮了。
先是中毒,又是遭逢打击,身体每况愈下。
她本身就不是个健康的体魄,能拖到今天,已经是她坚强。
姜云冉问:“都用过什么药?薛女医可会急救之法?”
“补气延寿,补血培元的方子不知换了多少,百年人参都用了两根,却都跟石沉大海一般,不见踪影。”
“其实还是娘娘的心结……”
说到这里,桂香顿了顿。
她是个聪明人,知晓如今姜云冉最得陛下信任,因此倒也不隐瞒,只说:“娘娘同家中有些龃龉,时常郁结于心,于休养不利。”
竟是同娘家不睦。
姜云冉不知德妃同家中发生了什么,但她心气高,不肯吃亏的性子,姜云冉是知晓的。
徐家恐怕是得罪狠了她,让她这样怨恨,以至于撑着最后一口气顽强活着。
姜云冉同慕容昭仪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去看桂香,一个慢条斯理抚摸衣摆上的荷包,一个则盘玩手腕上的碧玺珠串。
寝殿中很安静。
无人再开口。
桂香心中担忧,紧张万分,她不自觉在寝殿中走动,来回踱步。
姜云冉和慕容昭仪都没有制止。
又过了一刻,仁慧太后和两位太医都到了。
皇贵太妃并未到场。
姜云冉忙起身相迎,见仁慧太后沉着脸,神情沉郁,少有笑容,便知晓她知道了姚贵妃的决定。
仁慧太后到场,也不多说客套话。
她直接让两位太医去给徐德妃医治,叮嘱他们务必抢救回德妃,然后便坐在主位上,道:“皇贵太妃今日不适,不便前来。”
语毕,不再言语。
救人是太医的事情,他们坐在这里,不过是在太医拿不准时给个决策。
慕容昭仪根本不爱管宫中这些闲事。
自从姜云冉能独当一面,所以事情皆由姜云冉一人出面,在宫中所有高位娘娘都避位之后,姜云冉竟成了宫中唯一能做主的主位娘娘。
若是寻常人,定会胆战心惊,犹豫不决,但姜云冉从来都不胆怯。
她知晓应当如何做的,就立即执行,不知晓的,就多请教询问,有仁慧太后指点,明白事情后也是立即督办。
她做事干脆利落,雷厉风行,却又礼让臣下,对待宫人亲和友善。
这样的人,最适合做上位。
仁慧太后都不得不承认,她比贵妃都适合做这东西六宫的话事人。
贵妃太过四平八稳,不够锋利,而姜云冉就是有一种让人不敢小觑的威仪,宫人们敬畏她,却也尊敬她。
宫中诸事,短短几日就大有改变,就连一直抱怨的三局两监,在姜云冉过问时,都不敢说最近差事辛苦。
差事是辛苦,但姜贵嫔的赏赐可是实打实的。
在姜贵嫔手底下当差,宫人们很快就明白一个道理,她不需要那些花言巧语,也不需要阿谀奉承,当好自己的差事,做好分内事,多余的付出都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