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阮忠良别无二致。
不愧是父女,到底是一样的人品。
姜云冉面带微笑,端坐于前,她身上是精致奢华的赤霞锦石榴裙,头上的红宝石鎏金凤簪金光闪耀。
此刻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狼狈不堪,一个光彩夺目。
姜云冉是故意这样打扮的,果然,只看了她一眼,阮含珍眼眸里就流露出清晰可见的妒恨和怨毒。
姜云冉淡淡一笑:“好久不见。”
也不过只半天没见而已。
然而好久不见这四个字,或许当真是阮含珍的心里写照。
“贵妃娘娘,”阮含珍终于说了入狱后的第一句话,“你就这么得意吗?”
姜云冉含笑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阮含珍努力压抑下去的怨愤和怒火,这一刻节节攀升,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住。
她深吸口气,看向姜云冉冷笑:“我知道,你为何来狱中见我,但我不会告诉你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张狂大笑。
“我是失败了,但早晚有一天,有人能把你挫骨扬灰。”
姜云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你背后,真的有人指使。”
阮含珍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顿了顿,忽然飞扑向前,把栏杆撞得嘭嘭响。
“姜云冉,你又耍我。”
此刻,姜云冉却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她平静看着阮含珍,声音淡漠:“你一贯心思歹毒,但做事都是直来直去,无论是之前针对我,还是卫新竹一事,你跟廖夫人手段如出一辙,就是直接杀人了事。”
“昨日的事情太复杂曲折,不是你的风格,”姜云冉深深凝望她,“所以定是有人蛊惑你,给了你那个木盒,告诉你埋藏在何处,让你检举我。”
姜云冉叹了口气:“那名叫小橙的宫女已经招认,是你让宫女阿幼把盒子给她,让她埋在听雪宫月季树下。”
这些,的确是小橙和阿幼的证词。
昨日刚一事发,这两名宫女就一起被送入慎刑司了。
阮含珍面上的狰狞之色慢慢褪去,她幽怨地看向姜云冉,冷冷道:“你发现了,然后陷害的我。”
到了这个地步,阮含珍果然聪明了起来。
然而姜云冉却摇了摇头。
她叹息一声:“我并不知情。”
“不过,你想来也不知,为何盒子会重新出现在长春宫,为何那里面诅咒的另有其人。”
听到这里,阮含珍面上再度浮现怨恨。
看来,她自己也清楚自己被人陷害之事。
无论是姜云冉,还是幕后之*人自己,都没有给她留下活路。
她竟成了最可笑的木偶,受人摆布还不自知。
“阮含珍,其实我偶尔都觉得你可怜,”姜云冉叹息一声,“尤其是昨日之事,你完全被人当了出头鸟,彻彻底底利用一回,最后无论事情结果如何,你都没有任何好下场。”
“对我的怨恨,让你失去了平常心。”
阮含珍沉默了。
的确,这些事,在这幽暗阴森的诏狱之中,她已经想得清清楚楚。
可那又如何?
她已经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再无转圜余地,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即便是死了,也不给姜云冉留下活路。
她不会告诉姜云冉究竟是谁要害她,也不会把其他真相告诉她。
阮含珍盯着姜云冉,忽然露出一抹恶意的笑。
“姜云冉你死心吧。”
阮含珍疯疯癫癫笑着,声音尖锐,让人耳膜生疼。
“我等着,与你在阴曹地府重逢。”
相比于廖淑妍,此刻的阮含珍是全无理智和感情的。
廖淑妍最后还有儿子作为念想,然而阮含珍到了这个地步,完全不关心父亲和弟弟,只意味沉浸在自己即将赢得胜利的幻想中。
作为阮忠良和廖淑妍共同培养出来的“杰作”,阮含珍的确足够“优秀”。
因为她自私冷漠,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对旁人毫无关怀之心。
去年姜云冉刚入宫,只是担忧她以后会取代自己成为“阮含璋”的替身,就对孤苦无依的她赶尽杀绝,要说心狠,廖淑妍都比不过她。
她不会继续开口,姜云冉也不打算继续询问。
她只是有些好奇:“你不担心阮忠良和阮含栋?不担心他们是否会被你牵连,不担心阮家是否因此败落?”
阮含珍冷笑一声。
“姜云冉,你也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怎么问我这样愚蠢的问题?”
“我母亲哄骗我多年,最后真心相待的,只有我弟弟,我父亲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慈爱友善,可自从阖府思过之后,他再也没有入宫看我一眼。”
阮含珍看向姜云冉,表情甚至带着嘲讽。
她没有落泪,没有痛苦,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你看,他们从来都不在乎我。”
“至于阮含栋……”阮含珍淡淡道,“我自幼在清州长大,与他不熟,更无情分。”
“我啊,都要死了,关心这些旁人做甚?”
姜云冉都忍不住为阮含珍鼓掌。
她表现得比廖淑妍还要豁达。
阮忠良的事情,不会告诉阮含珍一字一句,根本不用询问,既然阮含珍不愿说出真相,姜云冉也不强求。
此时有小橙和阿幼在慎刑司中,她们或许可以作为突破口,继续审问。
阮含珍是否开口,都不太重要了。
思及此,姜云冉扶着红袖的手,就要站起身来。
然而一边的青黛却忽然惊呼出声。
“哎呀。”
姜云冉愣了一下,问青黛:“怎么了?”
青黛指着牢房的另一个角落,说:“那只灰鼠……死了。”
众人皆是一惊。
就连阮含珍也顺着方向看去,就见那一碗稀薄的粥水边,那只瘦小的灰鼠已经口吐白沫,浑身僵硬。
罗鸣面色大变。
这粥是阮含珍的饭食,若她吃下,那么此刻死的就是她了。
有人居然能在诏狱下毒,谋害戴罪证人,还当着贵妃娘娘的面事发,这令罗鸣惶恐不已。
他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请罪。
“娘娘,是臣办事不力。”
但姜云冉却对他摆手,抬眸看向阮含珍,难得温言道:“阮含珍,你恨我,难道就不恨他?”
阮含珍的目光依旧落在那死去多时的灰鼠身上,没有回神。
“你现在还替对方隐瞒,说到底,根本就不是因为想要让对方谋害我,你是害怕对方谋害你父亲和弟弟,对吗?”
“对方的势力一定比阮家大,大到你自己都忌惮的地步。”
姜云冉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在寂静的牢房中回荡。
“你以为,自己被判死罪,闭口不言,就能保下阮家?”
“你错了。”
“那碗含有剧毒的粥食就是最好的证明。”
“即便你已经犯了死罪,再无生还可能,对方还是迫不及待,这就要杀人灭口。”
“阮含珍,你以为,他们还能放过阮家吗?”
这一连串的话语,把阮含珍打击得面色苍白。
姜云冉其实也隐隐猜出阮含珍为何隐瞒,她意志坚定,抵死不从,姜云冉也不愿浪费时间。
熟料峰回路转。
还要感谢幕后之人心狠手辣,就连一个将死之人都没有放过。
阮含珍呆愣在原地。
方才的狠厉和癫狂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败涂地的颓丧。
母亲死后,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因为她不爱她,所以她也不必为她的死伤心。
可是根本不行。
午夜梦回,她还是会偷偷落泪。
她只能把伤心化为怨恨,全部投射到姜云冉身上。
灰鼠死得那样凄惨,让阮含珍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