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青黛……青黛的日子就太难过了。”
说着,钱小多不由哭了。
他呜呜咽咽地道:“一开始还好些,只是做扫洗宫女,吃苦受累都不怕,可后来……小阮娘娘入宫之后,得知了青黛以前的身份,便把青黛要到了长春宫。”
“青黛在长春宫可是生不如死。”
这话说得太重了。
阮含珍眼睛通红,却没有发怒,只委屈地看向他:“你这夯货,怎能如此编排我?”
“我甚至不知青黛是谁,不过一个扫洗宫女,我根本就没有注意过。”
阮含珍说着,眼泪扑簌二落,她恰到好处转过头,楚楚可怜看向景华琰。
“陛下,即便我真的知道青黛是谁,多关照她还来不及,她毕竟侍奉过姐姐,也算是家里的旧人。”
这话说得对。
但钱小多都已经豁出去了,分毫不让:“青黛说了,小阮娘娘日日都要折磨她,娘娘还故意用针扎她,钻心的疼。她如今身上都是伤痕,太医一看便知,小的如何敢诓骗陛下?那才是罪该万死!”
阮含珍面色一变。
她潸然落泪。
“陛下,陛下,妾知错了。”
她忽然认错,令在场众人都惊愕一瞬。
就连神游天外的崔宁嫔都忍不住道:“你可算是现了原形,我从未害过你,你因何这样对我。”
阮含珍没有理她,只悲切地看向景华琰:“妾……妾只是怨恨青黛没有照看好姐姐,如果当时青黛在棠梨阁,说不定能救下姐姐,姐姐就不会……香消玉殒。”
“妾也是太过思念姐姐,才失了理智,陛下,妾知错了,还请陛下饶恕则个。”
这一番说辞当真厉害。
看来在折磨青黛之前,阮含珍就想好了借口。
她不是因为嫉妒长姐,也不是因为怨恨她成了景华琰的朱砂痣,只是因为青黛没有看护好姐姐,她怨恨当差不力的宫女罢了。
多么有情有义,多么感天动地的姐妹情?
谁听了不感动呢?
便是景华琰,也微微松开皱起的眉头。
语气也略有些缓和:“阮宝林。”
阮含珍一抖,低下头哭着应了一声:“妾在。”
景华琰叹了口气道:“之前含璋之事,宫中均已查明,有罪者皆被定罪处罚,无辜者自然不能太过严厉,诸如钱小多和青黛,虽有办事不力之嫌疑,慎刑司查清,到底同棠梨阁案无关,因此才能留在宫中当差。”
“你如此偏激行事,有辱家门,有失身份,也是对朕和慎刑司的不满。”
你看,话到了景华琰口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如何会顺着你,继续演绎姐妹情深,夫妻难忘呢?
阮含珍有些懵,却因低着头,没有旁人能看见。
她安静了片刻,才幽幽地说:“妾知错了。”
“不过……”阮含珍抬起头,眼睛通红,“不过,妾也承认,妾对青黛不好,她对妾怀恨在心也使得,妾不怨她。”
景华琰垂眸看向她:“谋害姜娘子之事,你不认?”
阮含珍哆嗦了一下,她含糊道:“妾并无害人之心。”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
万一最后当真证据确凿,她也能圆回来,因为她并不想“害死”姜云冉。
景华琰倏然一笑,他看向彭逾。
彭逾便下楼了。
不多时,彭逾领着一个小宫女上了楼。
景华琰道:“你们认一认,是不是她?”
那小宫女面色苍白,瘫软在地,额头都是冷汗,看起来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姜云冉回过头,一眼认出她就是传令的那个人。
“是。”
“是她。”
姜云冉和张大头一起开口。
景华琰颔首,梁三泰就上前一步,站在了那宫女面前。
“你说,是崔宁嫔命你谋害姜娘子的?”
宫女看了一眼满眼厉色的崔宁嫔,目光游移,才发现阮宝林已经跪倒在了地上。
这种景象,很容易给人错觉。
会让人以为阮宝林已经招供了。
主子都供了,自己还熬什么?回头进了慎刑司,那才是生不如死。
小宫女哇的一声就哭了。
“陛下,陛下求您救救奴婢,奴婢和阿娘都不想死。”
“是小阮娘娘,挟持了奴婢的阿娘,让奴婢听命行事,帮她寻找两个黄门抢夺姜娘子的财物。”
阮含珍到底没那么蠢,当时吩咐的时候,话没有说死,留有余地。
事到如今,案子已经清清楚楚。
景华琰一挥手,彭逾就领着小宫女、张大头和钱小多下去了。
瞬间,阁楼之上,只剩下四位贵人并姜云冉。
此时此刻,阮含珍心中只有两个字。
完了!
机关算尽,筹谋多日,最后却满盘皆输。
都怪姜云冉,都怪这贱人!
跑什么跑?逃什么逃?怎么不乖乖束手就擒?
都怪阮含璋那贱人,死都死了,还留下这一堆祸害,害我好事!
阮含珍心中疯狂咒骂,脸上却满是凄苦。
“陛下,妾知错了,妾那日瞧见姜绣娘那样美丽,心生嫉妒,就想让人戏弄她,吓唬她,让她自请出宫。”
“妾不是故意的。”
嫉妒赶人,已经是最轻的恶意了。
阮含珍佯装自己年轻不懂事,眼泪扑簌掉落,哽咽地道:“姜娘子,我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我同你道歉,也会赔偿你的损失。”
倒是很聪明,先从姜云冉入手。
姜云冉没有说话,倒是崔宁嫔冷冷道:“简单一句道歉,就能盖过你的罪行吗?阮宝林,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是你们阮府,能肆意妄为,做任何事都有人帮你兜底。”
这话说得很重,但道理却的确是这个道理。
阮含珍咬了一下下唇,没有再开口。
她低下头,已经表态认错,不敢再为自己辩驳。
景华琰没有让阮含珍起身,也没有看向她们任何一人,此刻,他的目光再度落到姜云冉面上。
“姜绣娘,你意下如何?”
姜云冉仿佛受惊的小兔子,红着眼睛抬头,她眨着眼睛看向景华琰,端是柔弱无辜,引人心软。
她看着景华琰,轻轻抿了一下朱红的花瓣唇,剪水眸子不躲不闪。
“民女的命是陛下所救,自然全凭陛下做主。”
说着,姜云冉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道:“民女谢陛下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景华琰看着她修长的脖颈,倏然一笑。
“好。”
说着,他直接看向阮含珍。
“阮宝林,你戕害宫女,威胁买通宫女为你买凶害人,以致中秋佳节闹出人命,血染长信。”
景华琰用词很严厉,显然不想善了。
阮含珍匍匐在地,磕头行礼:“妾知错。”
景华琰继续道:“看在含璋的面子上,朕暂时不降你的份位,却也不得不罚。”
说着,他看向梁三泰。
“传朕口谕,阮宝林违背宫规,行为不端,家中长辈难辞其咎,夺其父三月俸禄,在家闭门思过一旬,阮宝林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一月,以儆效尤。”
这个责罚不轻不重,罚俸其实也不痛不痒,只是阮宝林行事连累阮家,几乎是明摆着说阮家家风不严,这是把面子放地上踩。
阮忠良一辈子都很要脸,现在因为这个宝贝女儿,可谓是丢人现眼,不知要被京中权贵如何议论。
更何况,这个责罚,还是陛下看在大阮娘娘面子上恩泽过的。
姜云冉低垂着头,慢慢勾起唇角。
她都能想象到,阮忠良和廖淑妍肯定难受得寝食难安。
阮含珍眼睛通红,此刻却只能感谢景华琰宽宥。
“谢陛下责罚,妾知错。”
景华琰顿了顿,道:“你是临时入宫,未曾习过宫规,梁三泰,命周夏晴至长春宫,这一月悉心教导,务必让阮宝林改头换面。”
之前的责罚,是落了阮家面子,现在的责罚,则是让阮含珍本人颜面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