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周宜妃有些急火攻心,头晕目眩,就连请安都没去,一直在锦绣宫养病。
周宜妃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转头看向姜云冉。
“你抬起头,我瞧瞧。”
姜云冉便道:“妾见过宜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说着,她微微抬起头,眼眸却低垂着,只落在步辇的支角上。
这是宫里的规矩。
周宜妃可没有姚贵妃那般矜持,她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你这张脸……”
“馨莲,”姚贵妃适时开口:“时候不早了,可不能迟了,咱们走吧。”
姜云冉能感受到,虽然姚贵妃打断了周宜妃的话,但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动了动耳朵,听到周宜妃呢喃:“难怪呢。”
难怪陛下会封她为选侍,却没有招她侍寝。
说到底,还是这张相似的容颜。
这话,周宜妃没有说出口,但姜云冉在心里帮她补全了。
不过姚贵妃都发话了,周宜妃不好落了她的面子,道:“走吧。”
姜云冉恭送走两位妃嫔,等前方仪仗都要瞧不见了,才领着青黛继续往前走。
“之前周宜妃病了,不是说只是急火攻心,偶感风寒吗?”
方才匆匆一瞥,姜云冉发现周宜妃气色极差,眼底一片青黑,眼睛中满是血丝,尤其是那双嘴唇,泛着微微的紫色,看起来就不甚康健。
普通的风寒不会有这般情形。
青黛低声道:“莺歌之前打听过,因大皇子的病症,锦绣宫的人嘴很严,轻易不肯开口,只隐约知道宜妃娘娘近来身体也大不如前。”
姜云冉蹙了蹙眉头。
两个人走在宫道上,声音压得很低。
“我记得,大皇子如今也有九个月了。”
“是,”青黛应了一声,“九个月,却依旧瘦小,听闻至今不能翻身,也不会大声哭,时常腹泻咳嗽,太医院焦头烂额,还是没办法让大皇子健康起来。”
这一听就是胎里带的病。
太医院不会不知道,或许大皇子生来便是如此,已经药石无救。
若非如此,景华琰不会这样平静,若真是太医院的问题,早就被陛下训斥了。
姜云冉点点头,道:“回去让莺歌注意些,锦绣宫或许要有大事发生。”
她不知锦绣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并未见过那个可怜的孩子,但她却知晓,大皇子如此下去,大抵无法长大。
而周宜妃……
姜云冉叹了口气:“到底是慈母心肠。”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来到百禧楼之前。
今日的宴会依旧在百禧楼,因姚贵妃特地让南音馆准备了一场欢快的折子戏,需要用百禧楼的四海听音大戏台。
姜云冉低眉顺眼,安静无声进入百禧楼。
看门的宫人唱诵:“姜选侍到。”
随着这一声落下,数道目光落在姜云冉身上。
有人好奇,有人探究,有人带着明显的轻蔑,仿佛在看路边的野草。
姜云冉微微抬头,见宫妃们已经到了七八成,便一起见礼:“见过娘娘们。”
姚贵妃温柔一笑:“许多姐妹你还没见过吧?今日机会难得,一起认认人。”
姚贵妃、周宜妃、崔宁嫔、阮宝林和苏宝林都见过了,正巧梅昭仪和慕容婕妤也到了,姜云冉便上前见礼。
梅昭仪淡淡应了一声,倒是慕容婕妤看着她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本宫就住望月宫,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寻本宫。”
很是友善。
另外又见过卫宝林等人,姜云冉最后才坐在了韩选侍身边。
韩选侍原是侍奉徐德妃的宫女,后来徐德妃长久无孕,便选出最是乖巧懂事的韩选侍,推举成为选侍。
刚被封为妃嫔时,韩选侍也的确颇为受宠,她温柔小意,乖顺可人,陛下自然喜欢。
但徐德妃自己却不是很满意。
一月后,她见韩选侍未曾有孕,寻了个由头责罚韩选侍,让其闭门思过三月,三个月过去,谁还能记得这个人呢?
从此,韩选侍就算落入了冷宫,再无机会得见天颜。
徐德妃多看她一眼都厌恶,直接把她踢出灵心宫,如今韩选侍住在锦绣宫,被周宜妃差遣,倒是比之前在灵心宫时过得好了一些。
姜云冉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心里腹诽景华琰暴殄天物,坐下便对韩选侍笑:“见过韩姐姐。”
“姜妹妹有礼。”
韩选侍生得小家碧玉,她声音轻柔,一看就是柔顺性子。
她好奇看向姜云冉,不由感叹:“妹妹真是美若天仙。”
说着,韩选侍自己红了脸儿。
看着这娇柔的美人儿,姜云冉也不由放缓声音:“姐姐亦然。”
韩选侍却笑着摇了摇头。
“我哪里是呢?”
她好似感叹,又好似在怅惋,神情却很平静。
姜云冉没有同她继续说这个话题,只看了一眼桌上的茶,道:“今日的茶倒是很好。”
韩选侍以为她没见过,便低声解释:“这是云顶白雾,是云顶山最名贵的贡茶,每岁夏日时节出窖,这应该是今年新供的贡茶。”
她讲得很仔细,生怕姜云冉因为不懂被旁人笑话。
对于她的好心,姜云冉自也很感谢。
“多谢姐姐教导。”
“我如何能教导你?”韩选侍淡淡笑了一下,“不过是比你早入宫罢了,咱们不比娘娘们,往日也没多少见识,自要多学多问。”
这话就有些自嘲了。
姜云冉仿佛没有听懂,只说:“方才来的路上碰巧偶遇宜妃娘娘,瞧着娘娘还是病体违和,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韩选侍也跟着叹了口气。
听起来,她同周宜妃关系的确不错。
“娘娘人很好的,”韩选侍道,“我也想让她尽快好起来。”
韩选侍有些腼腆:“平日里娘娘有什么,都会赏给我一份,我心里总是很感激,不知要如何报答。”
姜云冉自然知晓,周宜妃的父亲如今是司务局的司正,已在其职任上超过八载。
司务局看似不是职权衙门,也并非位高权重,其司正也不过只是个正六品的职位,却一直颇为抢手。
京中有不少早年跟随高祖皇帝打天下的亲卫军后代,司务局的大小官职,几乎都是从这些亲卫军后代中遴选。
周宜妃的父亲能成为司正,必定是过五关斩六将,并且能力卓然,这八年才能稳坐这把交椅,安安稳稳至今。
但姜云冉却知晓,景华琰只是按兵不动罢了。
他早就想办司务局了。
思及此,姜云冉不由感叹:“宜妃娘娘的确极好,说起来,姐姐能在娘娘跟前侍奉,真是让人羡慕。”
韩选侍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并不苦涩,反而有一种苦尽甘来的平静。
“是啊,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运气好。”
她捏着手里的杯盏,不由多说几句。
“我平日里不常出门,也无人能说话,如今同你有些眼缘,不自觉就话多了。”
其实不是投缘,只是两人相同出身,韩选侍才敢说上这几句罢了。
“去岁今日,娘娘得了两套莲花琉璃茶盏,她自己用了一套,另一套就给了我。”
韩选侍又笑了,显然很喜欢那套茶盏。
“我没舍得用,一直珍藏着,时不时拿出来瞧看,”韩选侍感叹,“真是巧夺天工。”
听到这里,姜云冉意有所感。
有什么从神海里飘过,犹如一缕清风,转瞬无痕。
她没有抓住这一丝灵感。
“娘娘真是宽仁,”姜云冉笑道,“我都没怎么见过琉璃,以为甜白釉就已经极美了。”
京中虽有琉璃造坊,所产出的琉璃却成色浑浊,并不明亮清透。
因此乌城和西域流传进来的上等琉璃便极为珍贵。
宫中虽有不少琉璃,却多为珍藏,日常所用还是以瓷器为主,姜云冉宫中便不见琉璃。
说起来,也并非多么稀奇,只是少见难寻,才显得颇为珍贵了。
“是呢,”韩选侍笑道,“那琉璃真是美丽,清透明亮,敲击有轻灵之音,让人心中欢喜。”
姜云冉有些好奇:“是陛下赏赐的?”
景华琰一般赏赐,都是以实惠为主,很少会给华而不实的器物。
“不是。”
韩选侍悄悄看了前面一眼,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