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诸人都是晓得刘三的脾性的,也不是怕他,可他狐朋狗友多得很,都是锦州里的混子,他们也不想惹上麻烦事儿啊!
戚若悄悄抬头又看了刘三一眼,知晓这人是伤得不轻,祁陌怕是没怎么留手,若是人真死了……
她不敢想,正欲开口劝一劝祁陌就听一道尖锐女声响起。
“哎呀呀,人都打成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
说话的妇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衫,头上却戴着根银簪子,生怕旁人瞧不见般,说着话就要不停地用手去摸。
她声音委实尖利,听得人不禁皱起了眉,但她仿若未觉,接着道:“我看还是报官吧,不然这人死了……村里人怕是都脱不得干系了。村长,上面的人可是要怪你管村不利了。”
村长抬起头斜睨了说话的妇人一眼,不悦道:“宋家的,别没事儿找事儿,这原本就是刘三先动的手。”
他来时可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这两人的身份更是摸得门儿清。赵家哪里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且不说这戚若跟戚家人的关系处得如何,但她好歹是戚家的女儿,单就这事儿真闹上了官府赵家铁定是要丢面儿的,毕竟好歹也算半个亲家,最后定然是罚不到戚若和祁陌头上的,到头来遭殃的还是他。
他可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可不能将事情闹大了,只能私了。
戚若这会子也认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了,这不就是宋氏那大嫂子马氏吗?
马氏是个长舌妇,爱贪小便宜,在没脑子这事儿上跟宋氏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可想不到那么多,仍自顾摸着自己头上的银簪子道:“村长,我知道你怕什么,这赵家还会管她?笑话!一个妓女生的,赵家的人是避都来不及!”
“况且我那小姑子家的人可都个个不待见她,谁不晓得她还妄想着乌鸦变凤凰,勾引赵家大公子,亏得她有这个脸。后来不就遭罪了,脸都给毁了。”
她刻意拉长着音调,话中是满满的鄙夷。
戚若算是听明白了,石潭村村民突然晓得她的身份是因着这马氏啊,至于这马氏又为何晓得的,见她头上戴着的被她一直摸个不停的银簪子就晓得了,定是宋氏指使的。
马氏说得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却不想自己一抬头就瞧见了正沉着脸看着自己的祁陌。
她本想回瞪回去,奈何祁陌太凶了,那双眼睛里像是藏着把刀子般,直逼着她而来,让她不敢再多话。
戚若知晓祁陌是将马氏给吓住了,也没理她,只轻轻拍了拍祁陌的肩,低声哄道:“不能让他死了,我去看看。”
祁陌还是不放下她,她声音中带上了丝疲惫:“让我去瞧瞧,他这样也不会把我怎样了,而且你待会儿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不是吗?”
祁陌不舍她这般,只好点头将她放下了,然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他本来是在屋顶上铺着谷草的,可想着昨儿找茬的刘三,到底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就说去看看她,若是真没事儿再回来继续铺谷草,没成想竟是看到了让他肝胆欲裂的一幕。
他一心想着疼着的媳妇儿正被人粗暴地拉扯着,一张小脸肿得高高的,还有两个清晰的巴掌印重合在一起。
他目眦欲裂,血液上涌,顾不上其他了,只想着将人打死了出气。
不知是方才打人太用劲了还是气过头了,他觉着脑子昏昏沉沉的,不时还闪过一些画面,无一不是满目鲜血。
但他没有叫人察觉,只紧跟在戚若身后,见她冷静地叫人来将刘三抬回了他自己的家,又细心地为他处理伤口,像个下凡的仙女般,能包容一切,美好得不像话。
他突然觉着自己有些配不上戚若。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底好似有个这样的声音在告诉自己,你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她不会喜欢的。
戚若正专心地为刘三诊治着,也没察觉出祁陌心中种种翻涌的情绪。
她一直佝着腰为刘三处理着伤口,实在受不住了,就想直起身来伸伸懒腰,就觉着脸颊一热,回头一瞧,原是祁陌不知从哪里煮了个白蛋来打算为她敷脸消肿。
“你呀,也不顾忌着自己。”
戚若眉眼俱笑,难得撒起娇来:“这不有你嘛,总有你疼着我的。这哪里找的鸡蛋啊?”
祁陌撇了撇嘴,冷冷地瞅了眼床上的刘三:“我翻遍了灶房就找了这么一个蛋,不然全给煮了!”
戚若顺着祁陌道:“那还真是可惜啊!”
这时候刘三却是醒了,醒来见到祁陌就吓得一声尖叫,就要往床角缩,守在外面的村长立时夺门而入,却见祁陌并没打算做什么,又怕戚若不给人诊治了,笑着哄道:“刘三儿啊,这戚大夫在为你诊治呢,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可得记住她的大恩啊!”
刘三扯了扯嘴角,当下就要骂人,只是还没骂出口就因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而痛呼出声。
村长也怕他再说个什么歹话,忙给人使眼色。
戚若不复方才的温柔,不咸不淡道:“给人看病最需静心,劳烦村长在外面等着吧。”
刘三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大声求道:“不要啊村长,我不要跟他们俩单独待在一起。”
声音中竟带上了哭腔。
他也是被打怕了。
祁陌眼神一扫,刘三不敢再求了,村长打着哈哈出去了,还说有事叫他。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戚若嘲道:“我想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想做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一把匕首,正正对着刘三的宝贝。
第40章
戚若看着这把匕首,诧异地看向祁陌,就见祁陌脸上全无笑意,是往日不曾有过的较真。
她怕祁陌真出手捅刘三一刀,忙伸手拉了拉他,又对着刘三道:“我之前给你的药确实能治好你的伤,不过多了一味药这才……”
她到底是没法子将那句话说出来,干脆略过不谈,顿了顿,接着道:“我只是想给你个教训罢了,一个月后就好了。说吧,到底是谁撺掇你的?”
刘三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大喜过望,是连害怕也忘了,忙低头解开自己的裤腰带就要掀开来看。
戚若还没来得及将身子转过去双眼就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大手给捂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充满寒意的声音,跟温热的掌心相去甚远。
“说,不然老子今儿真废了你!”
刘三听了这话也顾不得散开的裤腰带了,捂着自己的宝贝就直往床角蹭,奈何身后便是墙壁,是退无可退,他只得结结巴巴道:“别……别……我说,我说……是……是……”
只见刘三双眼乱转着,就是说不出个名堂来,祁陌耐性消失殆尽,一手绕过戚若的脑袋捂着她的眼睛,一手就要倾身上前去拿匕首,吓得刘三一口气将到嘴边的名字说了出来。
“是宋家婶子!是宋家婶子!”刘三一手指着戚若,“就她后娘的嫂子!”
话罢,他忙又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宝贝地儿,就怕祁陌的气儿还没消冷不丁地就给他一刀子。
戚若没动,她不晓得自己现下是个什么感受,像是更沉重了,又似是更轻松了,但她不想动,什么也不想做。
刘三怕自己说得还不够,又道:“宋家婶子说你们来抢我生意,又大嘴巴地将你们的身份都给说了,村里婆娘都怕自家丈夫被……”
“接着说。”久久不语的戚若终于开口了,可祁陌却不想她听下去了,“都是胡说八道,闭上你丫狗嘴!”
“说!”戚若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着,难得这般坚决地说着话。
祁陌晓得,自己是劝不住了,给了刘三个眼神,示意他说。
刘三咽了咽口水,道:“被勾走,就绕着你们走,也不找你们看病了。我自然是气不过的,又想看看能不能捞点什么……”
说着,他若有所指地看了眼戚若,一个偏头却看到了直看着他的祁陌,他的双眼不敢乱瞟了,缩了缩脖子接着道:“这回来找你们麻烦纯粹就是气上头了,我以为自己不……”
“可巧宋家婶子又找上来了,说是看见这位大哥……”他见祁陌面色似乎更为不虞,急急改口道,“额,祖宗,没来,话里话外就是让我逮住机会。”
话已至此戚若是愈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了。
宋氏的嫂子向来是嫌贫爱富的主儿,当初戚仁落了个终生不得考取功名的下场她是抓紧时辰给人断了关系,如今见戚家攀上赵家了自是会上赶着巴结宋氏。
宋氏不用多做什么,只需随意地说出自己的苦恼她必然会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宋氏又趁势送她根一众彩礼中不算值钱的银簪子,她讨到好处了办事自也愈发卖力。
刘三还在说:“其实我也是有顾忌的,可她说什么她那小姑子可不喜欢你……姑奶奶您了,就盼着你别再出现在她面前脏她的眼了,赵家更是不会帮着你的,我就……”
说到此处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祁陌和戚若都没心思再听了。
戚若眼中无波无澜,可祁陌就是觉着不对劲儿,一般人不该是这样的。
果不其然,就见戚若一把提起扎在刘三木床上的匕首,转身就往外走。
祁陌几步上前将人给拦住了,嬉皮笑脸道:“媳妇儿,你这是做什么啊?”
他挥了挥手中的剥了壳的水煮蛋:“还要给你敷脸呢。”
“别敷了,他们不就是想看这个嘛!”
戚若眼神发直,看也不看祁陌,一把将门推开了,也不管看见她手中拿着匕首而变了脸色的村长径直走了。
祁陌皱着眉,看着戚若离去的背影,又回身看了眼还在床上的刘三,几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脸。
“小子,别再想什么歪点子,赵家人可不是戚家人,你要是敢动我们,到时候赵家人觉着丢脸,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且不说这个,我也不想跟赵家扯上干系,要是你真的敢将此事闹大了我定然叫你生死不能!”
祁陌说这话时比之前都要平静,可刘三却晓得他不是在玩笑,他身上现今还疼着呢!
他用力地点着头,害怕祁陌不相信,又要跪着给人磕头,一口一个祖宗。
祁陌就是想吓吓他,免得到时候麻烦事一茬接一茬,见他这副狗样转身就去追戚若了。
他脚程比戚若快,到石头村村头就追上她了:“媳妇儿,媳妇儿,咱回去把脸上的伤治治好不好?”
戚若挣开祁陌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双眼只顾看着前面,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着。
祁陌突然不晓得该如何去阻拦戚若了,他不想给戚若用强,只能一声声地挽留。
这是他从石头村醒来后头一次如此无措,就算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被人叫傻子也从未这般无措过。
他看着戚若纤弱却一往无前地往前走着的身影,突然眼眶一涩,几步上前从身后将人给抱住了。
“媳妇儿,你别这样,我好难过,别这样,我们回家好不好?”
戚若眼眶一红,眼泪就涌了上来,她慌不迭地垂下了头,依然一言不发。
祁陌只觉手上一阵湿润,他胸中一疼,只觉这眼泪像冰块儿一样一下一下地砸着他的心,砸得稀巴烂。
到底他还是没能等来戚若一句话,到底他还是没能保护好她,到底有些东西不是他能给的。
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能。
他从未如此颓丧难过过。
戚若终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眼祁陌,泪珠子掉个不停,嘴角却是勾了起来,笑得分外灿烂。
“阿陌……”
听到这熟悉的呼喊,他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是晃得戚若不敢直视的光芒。
但她还是说出了会令祁陌眼中光芒尽失的话:“有些事儿只能我去解决,让我跟过去做个道别,好吗?”
祁陌看了戚若好半晌,终是自嘲一笑,艰难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