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婶子,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莫要牵连了旁人去。”
祁陌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让人不容辩驳。
孙娘子气得身子直颤,也没回祁陌的话,但到底是没牵扯到旁人了。
“看我不打死你,你娘祸害了我,你如今还敢来祸害我儿子,个天诛地灭的,今儿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她又要挥动手上的棍子。
戚兰身子又往孙秀才身后缩了缩,嘴里不甘示弱道:“婶子,您说这些个话有什么用?分明……分明是孙哥哥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如今……如今是不想负责吗?”
宋氏在屋里就已经教过她如何说了。
她说完这话,又伸手拍了拍孙秀才的背:“孙哥哥,你方才……方才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儿,我清白都没了,我是……怎么也推不开你,如今你清醒了,是就不要我了是吗?”
“啊?”
孙秀才从方才听到祁陌的声音后就魂不守舍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戚家三妹妹也来了吗?完了,全完了……
戚兰没想到孙秀才是这个反应,哭得更是大声了:“啊什么啊?我都落红了你还要我怎样啊?孙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对啊,孙秀才,总没有吃白食的理儿!”
宋氏这会子也闻风而来了,她看了眼站在院儿里的戚若和祁陌,狠狠瞪两人一眼就往堂屋里去了。
“我说老姐姐,谁的娃子不是爹生娘养的啊,你拿这么大一根棍子打我女儿是个什么意思?”
戚兰见宋氏来了,仿似找到了靠山,戚戚哀哀地喊了声娘。
孙娘子更气了,提起棍子就要打人:“谁叫你女儿勾引我儿子的,我今儿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
孙秀才立时反应过来,鼓起勇气挡住了自家娘亲的棍子。
“娘,是我不好,您不要怪罪他人。”
孙娘子到底是停了手,抚着自己胸口,颤着声儿道:“你是想要为娘这条老命是吧?”
孙秀才愧疚难当,垂下头不敢再看孙娘子。
宋氏懒得再跟孙娘子磨叽,提起衣裳给自己女儿披上后便昂着头道:“孙娘子,我不计较你方才的话,但我丑话也先撂在这儿,孙秀才这娃子刚考上举人,虽说放了榜,但还未上报上去,若是我去监察署闹上一番……”
科举时是监察署最为忙碌的时候,放榜考上的举人都要被他们纠察十日,若是这十日没查出什么便能上报上去了。
“好啊,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孙娘子心中那团火是直冲头顶,不管不顾道,“好啊,你去告!搞得人尽皆知,我们家也不要你这女儿,看你女儿以后嫁不嫁得出去!”
宋氏气得直点头:“行啊,你真狠,因着记恨着我,你娃子的前程也不要了啊。”
戚兰这会子是真慌了,拉着孙秀才道:“孙哥哥……”
孙秀才再忍受不了几人的争执了,头一次丢弃自己的种种涵养,吼道:“行了!”
屋内的几人吓得皆不敢说话。
孙秀才这才抬起头,语调凄怆道:“我娶。”
他的最后一个字似是从嘴里发出的气音,是从心底生出的绝望,而戚兰仿似未觉,满是欢喜地笑了。
孙秀才看着这一幕,无知无觉地,竟是泪湿了眼眶。
他匆忙转过身去抹了把泪,然后急急穿上衣裳就往外去,正好碰上了同祁陌站在院子里的戚若。
他顿了顿,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径直往外去了。
戚若叹了口气:“孙家婶子和宋氏都不是省油的灯。”祁陌也摇头道:“这戚兰以为自己入了天堂,殊不知才刚刚踏上她无望的人生。”
两人叹完旁人的日子也不再多说什么,相携着回家了。
第46章
那日孙娘子说的不过是气话,哪里真会让自家儿子因着这事儿断送了前程?
她想着,这人娶过来后不还是任自己揉捏?况以后自己的儿子要是正登科及第了再休了她另娶旁人便是。
戚兰,她还就不信找不出由头休她!
孙娘子想通后没几日就找了媒人下聘,聘礼不算丰厚,美其名曰,要给自己娃子攒钱等来年的春闱。
宋氏纵然恨得牙痒痒也没可奈何,但到底不忍落面子,给了戚兰丰厚的嫁妆,倒是石头村里难得地风光的。
孙娘子为了让自家儿子安心参加来年的春闱特特将两人的婚事提前了好些日子,免不得又是一场仓促的婚事,但好在比起戚梅礼节是走完了的。
戚若可不想管那些个后事了,她去赶了个礼,人却是没去的。
眼见着便到了收庄稼的日子,祁陌又改了主意,说要不他在家里将庄稼收了再去找活?
王大娘大手一挥:“这一亩地的庄稼往年我一个人都收得过来,还用得着你?你们男人就该出去干大事的,况这时候找的活工钱也要高点,你去你的,等明年种多点再说。”
家里有三口人了,自然不能再只种一亩的稻谷了。
戚若也笑着叮嘱道:“你就放心吧,我之前也是做惯了活的,晓得分寸,不会将干娘累着的。”
祁陌将手上的斗笠给戚若戴好,小声嘀咕道:“我这不也怕你累着吗?”
王大娘笑骂道:“你个混小子!终于说出实话啦,就是怕我把你媳妇儿累着了是吧!”
祁陌将挂在斗笠背上的白纱给放下来,嬉皮笑脸道:“果真姜还是老的辣,我干娘永远是我干娘,总是能猜出我的心思。”
似生怕王大娘动手打他,边说着边拉着戚若往外奔:“干娘,我们走了啊,回来给您带好吃的。”
“小兔崽子!”王大娘在背后笑着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戚若藏在白纱后的脸上也带着灿烂的笑容,跟着祁陌往前跑着,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自己娘亲还活着的时候,总有无忧无虑能奔跑玩耍的几日,虽然两三个月就只有那么几日,但总是幸福的。
走到半道上,祁陌又装模作样地叹气起来:“唉,我媳妇儿细皮嫩肉的手又要饱受摧残了。”
戚若觉着好笑,将祁陌的手摊开,又将自己的手摊开:“你好好看看,到底是谁的手更细皮嫩肉?”
只见祁陌的手除了掌心的几个老茧外基本瞧不见什么茧巴,连细小的伤痕也没有什么,倒是戚若的手上有不少细小的伤口,不禁手心有老茧,连手指头也长有细小的茧巴。
祁陌沉默了,拉着戚若的手低低问道:“媳妇儿这是在向我撒娇吗?”
戚若不明所以:“什么?”
“媳妇儿好坏,故意让我看着你这样心疼。”祁陌说得很是委屈,倒像是戚若的错般。
戚若难以置信地看着祁陌,半晌才找到句话说出来:“你还真是会倒打一耙。”
祁陌见戚若要走,改为手拉着她的手,道:“不过以后我不会让媳妇儿这般辛苦了,我会好好疼媳妇儿的。”
戚若在白纱的遮挡下羞红了脸,良久才低低地应了声。
声音虽小,祁陌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嘴角又往上提了几分。
两人在锦州也没什么门道,只能边走边问,先到的就是码头。
这里招工的最多,且这里的大多是散工,这时候许多汉子都回去收庄稼了,最是缺人的时候,但价钱也比往日的高。
“搬一袋可有三文钱哩,平日里就两文。”
戚若往船上看了眼,那麻袋鼓鼓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大哥,这一袋得多重啊?”
“好说好说,也就二十公斤吧,重点三十公斤。”
戚若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走吧。”
“这挺好的啊。”祁陌再看了眼那码头管事的,“媳妇儿,你放心,我有的是力气。”
“太辛苦了。”戚若垂着头往前走着,“你这手一看就是拿刀剑的手,你身上除了刀伤剑伤,就没有旁的了,而且你还识字,我们再找找,这活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好的。”
祁陌沉默半晌,才沉沉问道:“媳妇儿,若我以前是强盗劫匪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只能尽力让你步入正途。”戚若回答得没有丝毫的犹豫,“况且我也不信你以前是个强盗劫匪。”
若是强盗劫匪都是如此有礼有节的人那天下人还会视强盗劫匪如猛虎吗?
两人又找到了处酒楼,那掌柜的看了眼祁陌,点头道:“长得倒是难得的端正。”
他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祁陌一眼,只见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这才又接着说道:“倒是可用。以前做过端茶送水的活儿吗?”
戚若还没来得及说话,祁陌就来了句:“不记得了。”
还真是实诚得很。
这来历不明的掌柜的自然不敢收。
两人出了酒楼,戚若忍不住抱怨道:“你就不能等着我说吗?”
“可是媳妇儿不是同我说做人要实诚吗?”
“那你不也没听吗?平日里的机灵劲儿去哪里了?”
祁陌讨好地笑道:“没事儿,大不了我去码头搬货嘛,那赚的银子还比在这儿当店小二赚得多。”
戚若如今算是明白了,原来祁陌是打得这个主意。
“可你有没有想过在酒楼你能认识不少的人,不定就有人赏识你,让你再去做个轻松点的活计呢?”
“那就不能随时请辞,更不能随时看见媳妇儿了,要是媳妇儿被人欺负了去怎么办?”
祁陌这话说得委实过于理直气壮,戚若一时不晓得该怎么接,只能闷头往前走,走了半晌才发现自己是又被这人给绕进去了。
她偏过头看着祁陌,恼怒道:“你就是晓得我说不过你,没你厚脸皮,这才敢欺负了我去!”
说完这话她便甩开祁陌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
祁陌见状,却是没立时去追人,反倒在后面傻笑,待反应过来戚若已经走出去好远。
祁陌边往前追人边道:“媳妇儿,我真高兴啊,你这还是头一次这样说我呢。”
戚若偷眼瞧了瞧四周,就见一妇人正在教训自己的丈夫,说要跟祁陌学学,好好听媳妇儿的话。
她不禁红了脸颊,藏在白纱后的嘴角止也止不住地扬起,偏还口是心非道:“被人说了还能笑得这般开心,你是存心气我是不是?”
祁陌笑得愈发灿烂,晓得戚若这是哄好了。
“不是,我只是觉着一个人该是有脾性的,不是天生就是脾性好脾性差的,再怎么好的也有坏脾气的时候,再怎么坏的也有温柔的一面。媳妇儿这样让我觉着媳妇儿是真的向我敞开了心。”
戚若想,她的夫君果真不傻,一个傻子哪里懂得这样多的道理?
但她还是没有轻易就给他蒙混了过去,嘴里嘀咕道:“就你歪理多!明明方才还在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