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远没注意这些个事儿,只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拿着客栈灶房里放着的饼子就吃了起来,只是不过吃了一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怎么这般难吃啊。你们吃得下吗?”
他将自己咬过一口的饼子递到两个护卫面前,两个护卫一脸为难,猛地摇摇头离开了灶房。
王思远撇了撇嘴,几口就将那又冷又硬的饼子给吃了,然后又拿了块来吃,这才心满意足地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只是他吃饱了立时就躺到床上委实是睡不着,翻来覆去,不自觉地就想到了他进厨房前想到的事儿。
他是愈想愈不对劲儿,总觉着此事万分重要,该同祁陌说说。
他腾地一下坐起身,打开门往祁陌他们住的屋子一瞧,外面守着两个护卫。他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关上门上床睡觉了。
翌日一早,戚若和祁陌就起床了。
清路的事儿护卫那边自会盯着,祁陌也没去担那个心了,只专心陪着戚若研究昨儿端进屋的那碗药。
“这药我觉着似乎没甚问题啊。”
“似乎?”
戚若也觉着自己这话说得不大对,一个大夫,哪里能说什么似乎大概差不多的话啊,但她确实不敢肯定。
“我毕竟医术有限,有许多药材毒药都是没见过的,还有许多医书也是没瞧过的,自然有些东西也不敢肯定了。要是干爹在,不定还能支支招。”
“他们放的毒药许和这些个药是相融的,放进去就瞧不出来了,还有的药是无味的,我尝也尝不出来多出来个什么东西,不然不会过了这么几日了我也没发现。”
“还有就是他们没有放药,亦或者是放在了别处也未可知,就算是下了估摸着也是慢性毒药,是有法子解的。不是你也吐了吗?万一是那药物引起的呢。”
思及此,戚若也忧愁了起来。
祁陌见不得戚若这般,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看到了吧,你夫君我壮得跟头牛似的,哪里像是中毒了的?我只是看着你孕吐,心头便难受,一难受就跟你一个反应了。”
戚若只觉自己的整个心像是被人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捂着,暖乎乎的,眼眶禁不住也跟着酸胀起来。
她不大想祁陌看见她这副模样,干脆头直接埋到了他的颈项里。
“你怎么说自己是牛啊?”她蹭了蹭祁陌的颈项,俏皮道,“你当牛可以,但我总觉着你也在骂我。”
祁陌坐到了床边,但还是没将戚若放下,反而将人揽得更紧了:“那可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牛也得随牛!”
戚若躲在祁陌颈项边的一张小脸是笑如春花,让人犹如清风拂面,可一个不自知,一个瞧不见,倒是浪费了一番好风景。
两人间虽情意浓浓却也挂记着正事的。
这药汤没法子辨认出来,戚若惦记着肚里的小东西也不敢试药,唯一的法子就是将药渣找到了,说不得上面能寻出些线索来。
两个人都出去找未免太过扎眼,干脆戚若就呆在屋里,看能不能再想出别的法子来,祁陌便出去找药渣了。待人走后,戚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逐渐涣散,一只手不自觉地捂上了自己的肚子,心中恐惧担忧尽皆放了出来。
“孩子,你一定要坚强些啊,不会有事的,我们全家都不会有事的。你看看,你爹爹那般好,他会保护我们的。”
戚若从小便坚强独立,嫁给祁陌后才学会了服软、撒娇、打趣,还有依赖。
但有时候她也不想祁陌太过担忧,两个人总是要扶持着才能走完这一生的,负重太多便易被压垮,她现今已经拥有太多幸福了,能分担一些的则要一起担着。
祁陌要找药渣自然免不得要进厨房,为了不引起仁亲王派来的那群护卫的警惕,他便找了个要亲自去给戚若熬汤的由头,好在那群护卫都是晓得他们这国公是有铁汉柔情的,也没怀疑什么。
到得厨房,祁陌先将炖汤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确定没有护卫在外面看着了才开始在厨房里走动观察了起来。
这时候厨房的掌勺师傅还有几个打下手的都在,祁陌四处瞧了瞧,除了药罐子是什么药的影子都没见着,他干脆直接向一旁的小二打听了起来:“你们一般把泔水都倒在哪里啊?”
“我们客栈还养着几头猪呢,还有鸡鸭,厨房的泔水都拿来喂他们了。”
“那药渣子呢,我夫人前几日一直在用药,都是别人来熬的,他们是不是把药渣子给倒在泔水里了啊?猪吃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小二见祁陌很是担心的模样,摆摆手道:“你放心客官,只要不是什么砒霜啊,什么烈性毒药,猪吃了没甚问题的。话说今儿早上我看昨晚上的泔水里没你们倒的药渣啊。”
祁陌已无心再同那小二说些什么,随意搪塞了两句,道了谢就做到了灶边看着火。
之前他还能期盼,说是自己想多了,那些个人不敢给戚若下药,如今却是肯定了,他们不但下了药还是下在安胎药里的。
为什么呢?
祁陌将头埋在自己两腿之间,双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
他是又气恼自己又恨不得直接去砍了那群护卫的头,最好是将仁亲王的头一起给削下来!
他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不断地告诉自己,仁亲王要拉拢自己,为了不跟自己撕破脸,他是不会给戚若下什么猛烈的毒药的,定然是有解的……
可饶是如此他仍然无法镇定下来,猛地一拳砸在了灶前,五指关节处皮肉破裂,鲜血滑过指尖滴落在地,像血泪。
谁能想到安胎药会是催人命的毒药呢?
第84章
厨房的人见祁陌又是疯狂薅自己头发又是使劲儿捶灶台的,只以为他是疯魔了,惊惧地愣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好在此时,外面有一道少年声音传来:“你们这么安静是做什么呢?今儿晌午是不打算开火了吗?”
这声音在此刻于他们而言犹如天籁,只见他们皆暗自舒了口气,也不管这人是不是之前他们背地里嗤之以鼻的娇贵公子了,纷纷跟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没错,来人正是心比海还宽的王思远。
他也没觉出这些个人待自己比以往还要热情,只觉自己身世好、长得好,他们自然是要恭维着自己的。
“你们自己做你们的事儿吧,我是来找他的。”王思远指着祁陌道。
厨房中的几个人忙不迭地应着,掌勺师傅更是机灵,忙问道:“既然两位公子有话要说,可需要我们回避一二?”
王思远猛地摇摇头:“不行不行,你们要不做饭我吃什么啊。我跟他出去说。”
话罢,他就要去拉祁陌,却见他的手还在流血,大惊:“你手怎么了?”
祁陌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没心思逗王思远,问他要了张干净帕子随意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便将那帕子扔进灶膛里烧了。
王思远这小公子养得衿贵,也不在乎这一两条帕子,就算祁陌洗干净还他他也不会要了,只是他还是头一回见祁陌这般正经不理人的模样,心下对于昨儿的猜想愈发肯定,试探着问道:“你夫人,真的……她……”
祁陌眉头紧锁:“什么?我媳妇儿怎么了?”
王思远长叹了口气,见厨房里的人都埋首在做自己的事儿,这才贴着祁陌的耳朵小声道:“就……就你夫人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啊?”
祁陌不明所以:“你才得了不治之症呢!”
王思远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问你是觉着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你这什么意思啊?”
祁陌也觉着自己方才过于激动了,平复了下情绪才又开口道:“抱歉,是我失理了。不过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还有,从哪里听说我媳妇儿……”
祁陌道了歉,王思远只觉通体舒畅,也不跟他计较了,又压着嗓子道:“这不我昨晚上瞧见的嘛,跟着你们那群护卫说什么怕被发现的,我以为是你夫人病了,你们瞒着她……”
祁陌只觉怒火中烧,拳头捏得死紧,半晌才道:“没有,这事儿你对任何人也不要说,知道了吗?”王思远见祁陌这般模样,也不敢贫嘴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知晓他们将昨晚上的药渣倒到哪里去了吗?”
王思远摇了摇头:“只听他们说以前的都处理干净了,就倒在泔水里了。”
祁陌想得明白,之前他们将药渣倒在泔水里是为了不作出让人生疑的举动,加之他们晓得厨房的泔水都是要拿来喂猪的倒也帮他们顺利解决了一个隐患。
可昨晚上不同!
他们觉着祁陌可能生疑了,那便会片刻不留地去将药渣给处理掉,而最快的法子还是倒给猪吃。
祁陌想通了,站起来就往猪圈去,直接无视了在一旁气得又要同他理论的王思远,王思远见不得他这样啊,跟在他后面也去了猪圈。
祁陌一晃眼就发现有人在看他们,他一把揪住王思远的后襟,低声在他耳边道:“对不起啦小公子,得委屈你一下了。”
话罢,也不待小公子反应过来,他直接就将人给扔进了猪圈里,猪圈里的几头猪立时就围到了小公子面前,对着他一顿乱拱。
“滚开!滚开!”小公子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对着站在外面憋笑不止的祁陌就是一顿臭骂。
祁陌也晓得自己这戏是差不多了,于这小公子来说不定有多委屈呢,就要伸手将人给拉出来,却是被他给一把拍开了。
祁陌讪讪地收回手,立时就探头往猪槽里看去,就见还有些药渣子还堆在猪槽里,显然这几头猪也不大喜欢吃这东西。
他见没人盯着自己了,一把将药渣子给捞起来用帕子包着藏到了自己衣袖里。
汤熬好后祁陌若无其事地用托盘将汤给端了上去,可他担心又有人在里面下药,放在一边儿也没喝,直接从袖中将药渣拿了出来。
“这是我在猪槽里找到的,沾了些秽物,也不知还能不能瞧出来。”
“我看看。”
戚若接过药渣子用手扒拉了几下,却是一下子瞧出了不对劲儿,身形都有些站不稳了,好在祁陌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了?这叶子有什么不对吗?”
戚若白着一张小脸看着祁陌,嘴唇直哆嗦着:“这药……我在青楼见过……”
祁陌一凛,在青楼见过?青楼能有什么药啊?不是催情的春药就是……令里面卖身的女子生不出孩子的避子药!
“你说这是……避子药?”
戚若缓慢地点了点头,泪珠子直直地滚了下来:“这是避子药的药方里最为重要的一味药,单独放自然没有跟旁的药一起配着的药效好……”
她的手紧紧抓着祁陌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但只有这样她才有力气一字一顿地将话说完。
“我不晓得这安胎药跟避子药一起放着会是个什么结果……我不知道……你说怎么办啊阿陌?我不知道,什么戚大夫,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孩子……”
戚若不停地摇着头,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眼泪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地砸在衣衫上、祁陌的手上。
祁陌轻轻将戚若的手握住,强忍着心中的痛意安抚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你不是没有见红吗?”
“可是我的脉象很奇怪啊,他们都这样说,要是我……孩子……”
戚若抽噎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祁陌将六神无主、惊惧交加的戚若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发,柔声安慰着:“不会有事的,没有见红该就不会有事的。过几日,等过几日你再自己把把脉试试?到时候也可再找个大夫来瞧瞧,会没事的。”
祁陌声音很是柔和,可眼眶却是猩红一片,一双眼似带着水雾,到底是没有化成水。
“会没事的,道路明儿该能清出来了,到时候我们到了元京,找了干爹的朋友来,他定然会有法子的……”
戚若哭了没多久就哭累了,可饶是如此她躺在床上也是久久无法入眠,又起身要来看那药渣子,祁陌无法,只好依着她了。
戚若挑挑拣拣半晌,又从一堆残羹败叶里跳出了一根枯树枝似的东西。
“这药……我倒是没见过……这药的残渣不齐,也不晓得还有什么……”
祁陌是再也忍受不了了,就要起身往外走。
戚若心下一凛,忙将人给拉住了。
“你去哪里啊?”
“去问他们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