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她向来是给足了他面子的。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也低调得很,可一入场还是引得人纷纷侧目,惹得戚若惶恐不安,身子不自觉地又往祁陌那边靠了靠。
祁陌察觉了戚若的不安,立时伸手将她的手握住了,轻声在她耳边叮嘱道:“别怕。想着他们个个都是大萝卜,不过会说话,死板了些,也没甚大不了的。”
戚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萝卜都成精能不怕吗?”
两人一个俊俏一个明媚,一干人又好奇将堂堂镇国公迷得五迷三道的人有什么过人之处,是有意无意地便朝着两人所行之处打量,偏两人还旁若无人地说笑,更勾得人心痒。
能不好奇吗?除了两人成亲那日戚若盖着盖头从这一干人面前走过一趟外他们就再没见过真人,是一片衣角都没见过。
这些日子也有递帖子上门求见的,偏镇国公借着自己身子还不适,不见人。
呵,这人都能坐在高头大马上迎亲了,还说什么身子不适?可旁人是镇国公,大乾就只有三个国公爷,他说生病了他们哪里敢说是好的?
不过,这一番打量下来他们却没觉着这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不得不说这女子确是生得动人,可这偌大的元京也不是找不出比她好看的了,这番认知倒让他们有些失望起来。
王思远一直翘首盼着,就想瞧瞧大乾赫赫有名的战神是个什么模样,要是能搭上两句话更是再好不过了,却没成想这救过自己的祁陌还真是镇国公祁陌。
他有些接受不能。
无论旁人是怎么想的,两人是自成一派天地,兀自说着于旁人而言许是不大能理解的话来。
而早已在自己位置上坐好的胧月郡主却是气得牙痒痒。
两人甫一进场她便瞧见了,偏她还得端着,摆出郡主的仪态来,只得愤愤地盯着戚若的脸,恨不得将她的脸盯出一个窟窿来,将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给剜了!
戚若自是不知旁人这歹毒心思,只同祁陌走至他们镇国公府的位置坐好便罢。
不多会儿,皇上和皇后就来了,众人忙起身行礼,得了皇上一句免礼才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皇后是知晓皇上心思的,在宫里待得憋闷了,镇国公又回来了,免不得就想闹着玩儿一番,也为了瞧瞧是怎样一位天仙人物将镇国公给降服了。
皇上要端得是威严庄重,断不会将一妇人招来前头问话,只好她开口了。
“镇国公夫人来了吗?本宫还未见过呢。”皇后笑着偏头瞧着皇上,“陛下,臣妾还未见过镇国公夫人呢,也真是好奇,这镇国公怎地就突然开窍了?”
皇后递了台阶,皇上就顺着下了:“这镇国公可是将人把得严啊,连皇后竟都没见过,那就让皇后瞧瞧。”
戚若没想到皇上和皇后会突然提及自己,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许多人都瞧着呢,但凡她出一点差错怕就要害得祁陌被人耻笑了。
她心下懊恼,愈发觉着是皇上看不惯祁陌,容不下他。
祁陌见好容易被自己安抚下来的戚若是又忐忑不安了起来忙低声道:“我陪着你。”
话音一落,他便拉着戚若走到场中央同皇上和皇后见了个礼。
“陛下、娘娘说笑了,臣也不是要刻意藏着贱内不让人见,这不贱内面皮儿薄嘛。”祁陌惯会插科打诨,况还是这种宴会,更不必太过顾忌,“臣倒是想将人藏起来不给人瞧,可贱内不得憋坏了啊……”
最后这话是说得委屈巴巴的,戚若禁不住被他给逗笑了,僵硬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上前同皇上、皇后福了福身:“回禀陛下、娘娘,是臣妇的错,身子之前一直不大爽利,如今才得过劲儿来。”
说着,她又跪下磕了个头:“臣妇心中一直感念陛下大恩,赐婚于国公爷与臣妇,如今终能当着陛下的面谢过陛下了。”
皇上爽朗一笑:“祁夫人不必多礼,起来吧!朕同祁陌一起长大,你既救了祁陌朕也该感谢你才是。说来,祁陌同你也真真是郎才女貌了。”
胧月郡主听了这番话却是按捺不住了,起身道:“陛下,胧月听说祁夫人不单样貌是一等一的好,也是个才女。如今见着本尊了,确实是极为动人的,想必才艺定然也是所言不差。不如……让祁夫人来为大家表演助助兴?”
祁陌脸色登时不好了,这胧月是要落自家媳妇儿的面子啊!
且不说堂堂镇国公夫人岂是能随意给人表演助兴的,单就以戚若的出身胧月该就能想到她不是自小修习琴棋书画的。
偏她是郡主,又是仁亲王的女儿,还真有不怕得罪祁陌的纷纷附和她这话。
“郡主怕是被人蒙蔽了,贱内医术倒是被人所熟知,这琴棋书画却不算是样样精通的,不过倒是很实用,我要是有个什么病痛的也不用去找旁人了。”
胧月郡主心中更是不悦,什么温婉体贴也不要了,不依不饶道:“不是样样精通总也精通那么一两样的,这样也足了,也不碍着夫人助兴。”
这夫人二字她咬得很重,显是很不喜的。
戚若如今算是明白了,这胧月郡主怕是对祁陌有些心思,那她可不能露了怯去。祁陌待她一心一意是一回事,她也得争气才是。
她不动声色地拉了一把祁陌的手臂,才施施然道:“胧月郡主,比起琴棋书画我女工倒是要更好些,只是这女工也不能拿来助兴,不若我就弹唱个曲子吧。只是……我听说郡主倒是样样精通,到时候还得劳烦郡主指点一二。”
戚若这话说得是大方得体,既显出了自己身为镇国公夫人的宽容大度,又给足了胧月郡主面子,委婉地说了我既要助兴,那你也得来!
“既是来围场玩的,大家也都松快些,想要来为大家表演助兴的站起来说一声就是,若是人多了尽可先去南公公那里报个名目。”
皇后是个什么人物?自是听出了戚若和胧月郡主话中的针锋相对,这时候只好出来打圆场了。
皇上当下也笑着应和道:“说来朕还没瞧过这盛景呢,今儿大家只管玩便是,有什么拿手绝活也别藏着掖着,让朕也好生见识一番。”
皇上都发话了大伙儿还能说什么?自是纷纷附和去寻南公公报明目了。
胧月郡主没成想本是想给戚若一个下马威的事儿竟惹得大家伙儿都来给她台阶下,她虽不忿但尚存一丝理智,只能哑巴吃黄连,点头应下了。
“夫人要弹什么曲子,我也来试试?”
祁陌没想到戚若会弹琴,以防万一他得给他媳妇儿撑腰才是。
“《长相思》。”戚若挑衅地看着祁陌,“会吗?”
吓,这曲子可难了。
霎时,围场内的气氛被推至高潮,大伙儿纷纷翘首以待,就想瞧瞧这村妇怎么弹出《长相思》来。
第93章
祁陌没成想戚若竟还会弹琴唱曲,他方才倒是白担心了。看着她灵动的眉眼,他更觉心中悸动,回道:“听过两遍,待会儿有何不妥之处还得有劳夫人多多担待了。”
谁能想到多年不碰琴箫只碰刀剑的镇国公如今会为了自己那乡野夫人重拾琴萧啊?
要晓得,当年的镇国公也是文武全才的不羁少年,后上了战场他那双手再没在外人面前碰过琴萧了。
多少人都道惋惜,只因祁陌的萧艺可是一绝。
戚若不晓得这些,只待人将琴给搬了来后便坐到了凳子上,而祁陌也拿到了萧,试吹了吹,音色尚可。
戚若摸了摸琴弦也随手拨弹了两下,没觉出有何问题,就抬眼去瞧祁陌,看看他准备好没有,却见他也看着自己,还对自己挑了挑眉。
她不明所以,只以为祁陌是又在挑衅自己,也不打算管他了,兀自就要拨弹起来,没成想他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
祁陌看着自家媳妇儿如此傻愣地看着自己,忍不住一阵好笑,禁不住上手就捏了把她的脸,低声宠溺道:“傻媳妇儿,琴弦不对。”
“不……不对吗?”戚若方才的气势是荡然无存,满脸无措地看着祁陌。
祁陌点点头,温声道:“等着,我给你调一下。”
向来爱拍仁亲王马屁的一官员见状,笑道:“只听说国公爷文武双全,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就连调琴也是会的,能配得上国公爷的女子怕是不多,定也是才貌双全的。”
“我是没想过什么才貌双全的,两人能说到一块儿,性子互补才是。我既会了这些我夫人便不用会了,不然还要我何用?”
祁陌笑着回头看了那官员一眼,手上动作却是没停,可只这一眼就让那官员如坠冰窖,终于想起这是个什么地方,自己说了多不合时宜的话。
其实也是这官员心急了,只想着帮胧月郡主一把,让仁亲王念念自己的好,却是忘了祁陌的婚事是皇上赐的,那可不就算是天赐良缘了?
“对对对,国公爷说得对,是下官眼界狭窄了。”
这官员还真是说多错多,这会子是皇上、仁亲王和祁陌一溜儿人全给得罪完了,本就是个小官,只怕往后只有下放的份儿了。
胧月郡主没心思管这些个事儿,双眼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围场中央的两人,见两人温情脉脉的样子面色是愈发黑了。
仁亲王妃看不下去了,低声斥道:“胧月,你是堂堂大乾郡主,同一个没见识的乡下野丫头计较个什么?别忘了你作为郡主的气度!”
胧月郡主收回了目光,心中对戚若的恨意是愈发深了。
仁亲王妃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训自家女儿,只暗叹了口气,想着回去定要好生同她说道一番,总不能因着她爹和自己疼她她就毫无城府,只知骄纵任性。
那琴弦不过是稍有不对,不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偏祁陌眼挑嘴挑耳挑,是一丝也无法忍受。
“调好了。”
为缓和气氛,皇后听闻此言便笑道:“经镇国公调过的琴定然不一般,今儿我们可是有耳福了。”
大伙儿纷纷附和,祁陌则谦逊道:“娘娘,您可别这样,若是到时候不好听可就糗了。”
皇上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心中却是暗暗发笑,这小子说是这般说怕是心头对皇后的夸赞是受用不已,惯会装模作样了!
皇上和祁陌自小一起长大,也有过一起私底下疯闹、无尊卑之别的日子,脾气秉性彼此也是摸得门儿清。
还真别说,祁陌如今还真这般想的,只是他已许久没吹过萧了,手艺怕也生疏了。
戚若朝祁陌点点头,兀自弹奏了起来。
这曲子先是以琴奏之,后萧声再合进来,给人以凄凄婉婉之感。
戚若幼时跟自家母亲学过乐理,也对习琴颇有兴趣,她时常听自家娘亲弹唱的曲子便是这首。
不为恩客,只弹给自己听。
她母亲初时不愿教她,后来还是她求着才教了她这首曲子,这也是她唯一一首能拿得出手,且又没忘的曲子。
到得合适的时候戚若的声音合了进去,伴着琴萧声,不说此曲天上有,也算得甚为悦耳了。
戚若唱着唱着不禁想起了自家娘亲,自家娘亲唱这首曲子的模样,满满地哀戚,可又藏着丝窃喜,却是不知窃喜什么。
是因着家中还有一义兄活着?亦或者……自己幸得还能为自己心爱之人生个孩子?
戚若以前不懂自家母亲提及她义兄时的神情,如今弹着这首曲子,有了心爱之人后,她似全懂了,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她懂得自家母亲为何很少提及她那义兄,提及她义兄时又为何同弹唱这首《长相思》的神情一模一样,又为何让自己不许跟小桃姐姐和媚姨说。
全都明白了。
她唱着唱着声音中却是不自觉带上了丝哭腔,手一颤又是一个错音,可她毫无所觉,顾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她又想起了祁陌,祁陌出船她在家中等着、念着,可那是有盼头的,比起自家娘亲那种无望是如此有幸,索性还可等到人。
一曲罢了,全场皆静。
待得祁陌在自己耳边喊了自己好几遍戚若才回过神来,呆愣愣地看着祁陌。
“媳妇儿,你可别吓我,我不禁吓的,你到底怎么了?”
“我……”戚若悄悄抓紧了祁陌的手,欲言又止。
皇上是晓得戚若身世的,生怕她不知场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来,忙笑着拍手赞道:“好啊,这首《长相思》真可谓是哀伤缠绵。”
皇后应和道:“是啊,一首曲子,不定要唱得多好,但真情实感却是必要的,这首《长相思》尤甚,若是少了情那便是少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