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远不明所以:“娘,您在说什么啊?谁动手了?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凌氏白着一张脸,无论王思远怎么说都不理会他,只是紧抓着他的衣裳。
王思远甚为担心:“娘,您别吓我啊,您到底怎么了?您告诉我,等爹回来了我们去找爹,他定然是有法子的。”
听得这话凌氏更是害怕了,当即斥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王思远最是听不得这话,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娘,我现今不小了,已经十七岁了,有些跟我同龄的公子哥孩子都有了,镇国公这一年都开始独当一面了!”
凌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现今还没娶亲怪谁?我之前给你谈了门亲事,你倒好,直接给我张纸条说出门游历去了,一去就是小半年,你知道为娘有多担心吗?”
“跟镇国公比你能比得了吗?你以为镇国公就是那么好当的?当时若他不扛起这个担子他们家随时都能被倾覆,什么荣耀盛名都没了!”
“还有,你别老把镇国公挂在嘴边,特特是别在你姨姥爷和姨姥姥,还有你爹面前提!我说你小你还不信,是一点都不懂事!”
凌氏的一顿训斥让王思远挫败不已,他不懂她母亲为何总是这样,对兄长总也和和气气的,对他总也想着把控他,不让他喘一口气。
只有他爹,能够理解他,让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娘,您就这么看不起您儿子吗?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您总说我不懂,我是不懂您为何待爹爹那般小心翼翼又冷冷淡淡,为何我去哪里您都要知晓,不同您说您就整日里担惊受怕,您到底在怕什么?”
凌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思远啊,为娘也是为你好啊,生怕你长不大就给人……”害了。
王思远等了半晌没等到凌氏的后半句话,转身就要走,却是被凌氏给喝住了。
“来人啊,将小公子给拉回房里关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见他,更不许放他出来!”
王思远回身看着自己的母亲,禁不住也哭了出来,似又觉着讽刺,竟又笑了起来,可他到底是没违逆她的意思,跟着拥上来的小厮走了。
凌氏颓丧地坐在椅子上。
她也想做个正常的母亲啊,她也不想整日里像个疯子一样担惊受怕,生怕自己的孩子出个门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好容易盼着她的思远大些了,心头终于松了口气了,却没成想自己的孩子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已然面临着危险,还伙同旁人来瞒着她。
他可知那个旁人可能就是……让他陷入险境的人啊!
万千思绪上心头,可她只能煎熬着,等着王平回来。
王平和王大公子终于是在酉时回来了,她委实等不及了,直接怒气冲冲地去书房找了他。
却见王平鬓边一片花白,胡子也白了不少,头发用黑冠高高束起,凸起的肚子被跟发冠同色的衣裳遮盖着,正要往桌案后坐的动作被门边的动静吸引立时顿住了。
可反观凌氏,虽现今气着,但丝毫不影响其身上的气质,真真是风韵犹存,两人还真是怎样看着都不搭,外貌且不说了,年岁一瞧着就相差了许多。
王大公子惯常在商场上混,一眼瞧出凌氏的不对劲儿,却也没说什么,知情识趣地退出了书房。
他将门给两人带上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躲在一边的梁柱后听着二人的对话。
“王平,你说过什么?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好好跟你过日子你就会放过我儿子吗?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你竟然骗我!”
这是凌氏的声音,似是怒极,声气儿并不小。
“怎么了?我一回来你就这样?你还吼得这般大声,是要闹得阖府都知道吗?”王平的声音要镇定得多,知晓自己方才语气不大好了,又安抚道,“有什么事儿咱们不能好好说啊。”
因着王平这话凌氏的声音显然小了许多,但语气还是不大好,显然她也不是买了王平的账,只是念着自己的儿子罢了。
王大公子心头大抵有了些猜测,也不再听着无谓的墙角了,他觉着与其他一个人听着还不如将他那宝贝弟弟叫来一起听着,那才热闹呢。
这般想着他便转道去了自家弟弟所在的院儿里,果不其然,外面守着好几个小厮呢,显是防着自家弟弟又偷跑。
那几个小厮虽是得了凌氏的令,说的是任何人不能进去,但王大公子向来在家中是有威严说得上话的,他们自然不敢拦着。
王思远一见着自家兄长就苦着一张脸:“大哥,你可回来了,要是再这样可要把我给逼疯了。”
“你从到大被关的还少?不该早习惯了?”见王思远还要说,王大公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好了,爹回来了,你有什么委屈去同爹说去,他最疼你了。就是母亲……”
他顿了顿,语调一变:“你好生劝着点,我是劝不住了,我出来时还听着母亲在同爹发火,只怕两人要吵架。”
王思远禁不住一阵嘀咕:“爹哪里会跟娘吵啊,怕是娘一个人在那里吵吧。”
“你小子,还是去瞧瞧吧。”
王家的家庭氛围向来很是奇怪,说好也好,父慈子孝,夫妻恩爱,家庭美满,可总也感觉怪怪的,是父慈子孝了但总也隔了一层,夫妻之间更是,总也客客气气的,好似只有王思远一头热地去调和着。
王思远和王大公子一道到了王平的书房外,外面经过的丫鬟小厮本欲行礼,被他们给制止了,却听凌氏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若不是你做的谁会平白无故地挟持我儿呢?别跟我说是土匪做的,是晓得了他的身份打算勒索要挟你!那我就问你,那些个土匪离元京也还算远,思远又没甚名头,更是没管王家的一丁点儿家业,怎地他们就突然晓得了?”
王平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这么多年,对你,对思远,难道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总觉着我会害思远?你去到处问问,谁不觉着我对思远好?”
凌氏显是听不进去,立时回道:“那是因为他们不晓得你的真面目!可别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吗?当初你们用药逼迫我就范,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
王平急了,拉着凌氏言辞恳切:“我是爱你的啊,我不爱你又怎会用这样的手段得到你呢?又怎会跟仁亲王合作,令愿自己吃点亏也好呢?”
“爱我?你爱我乘人之危?你爱我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搭上我姨父,若不是我姨父,你怎会在皇商中独占鳌头?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凌氏泣不成声。
“当时我恳求你,跟你说我肚子里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可你呢?还是要了我?还好思远坚强,不然早没了,要不是我以命相搏,你是不是还想将我的孩子也药死?”
王平彻底怒了:“你是不是还念着那个穷酸书生?他有什么好?除了比我年轻些,他是要手段没手段,要银子没银子,要人脉没人脉,你觉着他会读书又怎么样?还不是死脑筋。他当初要是……”
“他当初怎么?你想说什么?”凌氏见王平不愿多说,急切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王平重新坐回了桌案后,垂眼讽笑道:“一个穷酸书生我会对他怎么样?不过赔了个女人给他他不要。我还以为他对你多矢志不渝呢,结果后来还不是回乡娶亲了。”
凌氏颓然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低声回道:“那样也好……”
王平见状,心头更是火大,却是知晓不能跟凌氏来硬的,只得上前拉住她的手温声哄道:“那群土匪许是跟我有仇,我是真的没有要杀思远的意思,这么多年了,你该也看在眼里,我跟我亲儿子也没跟他这般亲近啊,我是真的舍不得。”
凌氏不知道该不该再信王平,但为了自己的儿子,又念着这么多年他确也对他们母子俩很好,便只点头应下了,说自己累了要去歇息了。
王大公子一听这话,忙将愣怔一旁还悄无声息落着泪的王思远给拉走了。
走到僻静处,王大公子才道:“思远,不论如何,你一直都是哥哥的好弟弟,从来都是,以后更是。”王思远木然抬头,双眼一瞬不瞬地瞧着王大公子,直盯得他有些心虚了,才听得他开口。
“大哥,你是不是早已知晓这件事了?”
王大公子心头一沉,却又觉着如释重负,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被捅出来了,不用他一个人承受着了,而他也不用再羡慕着这个万事无忧的弟弟了,他拉着他一起跌入了深渊。
他没有开口,却是默认了一切。
王思远深深吸了吸鼻子:“好了大哥,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去忙吧。”
他说完这话不待王大公子说什么转身便走,烛火影影绰绰映照着他的背影,孤寂又悲凉。
第114章
祁陌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军营用晌午饭,他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多说什么,只让人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只是祁陌没成想在进行下一步动作时王大公子会寻到他们这边想要合作。
若是王大公子站在他们这边自然事半功倍,不消他们多费劲,王思远亲生父亲之死的真相尽皆摆在了凌氏的眼前。
祁陌知晓这样会伤王思远更深,但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不若将一切血淋淋的事实都摊开在他面前。
果不其然,不过短短几日王家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王平暗地里做的那些个买卖,还有帮仁亲王敛财的证据全数呈到皇上那边去了。
仁亲王那边手握军队,又有许多大臣支持他,若是他们直接发难只怕扳不倒仁亲王,只能徐徐图之。
若说军队是他的双腿,在朝中支持他的诸位大臣是他的左膀,那王家就是他的右臂。
这么些年,仁亲王养兵、贿赂官员的钱财大多都是来自王家,有了王家的支持他也才能走到这一步。
当初仁亲王为了笼络王家是费了不少功夫,直至见着王平喜欢凌氏两家才彻底坐上了一条船。
当时王平第一眼见着凌氏就喜欢上了她,可两人相差十五岁,王平的正妻也还在,还为他生了个大公子,没甚理由休妻,若是凌氏嫁过去只能做个妾室,仁亲王自然不会答应。
这有损仁亲王府的威严不说,只怕到时候王平也趁机骑在他们仁亲王府头上来。
他们要的是助力,不是供养祖宗!
仁亲王和仁亲王妃一合计,又对王平一番试探暗示,没过几日就传来消息说王平的妻子生病了,赶巧的是当月就去了。
这场病来得委实有些急了,也委实过于巧了。
谁都知道不简单。
可祁陌没成想王大公子也晓得,还一直隐忍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母亲报仇雪恨。
王家就此落败了,王平也因一笔笔贪污的银子要被斩首示众。
祁陌看着王思远,却见以往那意气风发、随性而为的小公子不见了,眼中的光尽数熄灭,被沉沉的黑替代,只余一副饱受创伤的躯体。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王思远先开了口,话语中是从未有过的疏远和客气,还带着丝丝卑微。
“望镇国公成全,让在下再去见家……王平一面……”
祁陌叹了口气:“你不用这般客气的,到底是……我带你去吧。”
说着,祁陌便要带着人出门。
王思远在身后看着祁陌的背影,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不住了:“我就想问一个问题……”
祁陌停下脚步,转头定定地看着他。
“是不是你做的?”
这话在祁陌心中转了又转,但大局为重,他还是摇头否了:“不是。”
王思远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了抹弧度,可眼眶中的泪包也包不住,顺着他白嫩的面颊就滑了下来。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祁陌还欲再说个什么却被他截了话头。
“我们快走吧,待会儿耽搁了你的事情就不好了。”
祁陌想,这样也好,无论他是想逃避还是如何,给他留个念想也好,好歹不至被逼上绝路走上歧途。
王大公子去见王平的时候就瞧见他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坐在牢房的草堆上,跟以往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你……你这逆子……白眼狼!老子对你那般好,锦衣玉食地将你养大,还亲自教你,让你接手我王家生意,你呢?你就是这样对老子的?你这样有什么好处?王家被抄了,你也是王家的人,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王平颤着手指着王大公子,显是气极。
王大公子见状却是笑了。
“谁稀罕你王家的东西?当初你王家还不怎么样的时候我娘嫁给了你,带来了她丰厚的嫁妆,你王家这才能将生意做大,有了今日。”
“后来你喜欢上了那凌氏,看中了她身后的官家背景,却是瞧不上我娘了,竟还毒害我娘。你既觉着商人在大乾没甚地位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考取功名,又为什么要娶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