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大司马的阿父,他虽行七,嫡系却只有他一个男儿,被圣人封了个太子太傅的衔儿,如今只赋闲在家,仍做家主,掌管府上事务。”
姮沅一下子紧张起来,老子最知儿子的脾性,他方才又嗅到了身上独属谢长陵的香气,难保不会生出怀疑。又想到他已命人去唤谢长陵,依着谢长陵的脾气,他还真不一定会帮姮沅遮掩。
姮沅情急之下,竟然就迈着走一步疼一步还要流血一步的伤腿,沿着回来的路去水晶馆找谢长陵,务必要在谢长陵到偏院前拦下他。
可大司马府大,谢长陵又离开了水晶馆,姮沅当然是扑了个空,她算着时间,觉得谢长陵肯定已经见到了谢七老爷,不由得泄气,但不敢休息,又得迈着疼痛的双腿赶回去。
虽说叔嫂乱/伦是丑闻,但她已和谢长明和离,没人能再拿这点兴风作浪。
若谢七老爷执意将她赶出去,也没有办法,只要供给谢长明的山参不要断了就好。
姮沅一面想着,一面迈着根本走不快的腿往偏院走去,走到一半,她疼得只能停下来休息。
“嫂嫂如何在这儿?”
姮沅一惊,起身,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昏色里缓缓向她靠近,谢长陵没有提灯,但姮沅听出了他的声音。
姮沅也很意外:“你是刚从偏院回来吗?”
谢长陵道:“我还没去。”
当真是柳暗花明,姮沅根本不关心谢长陵为何能把亲爹扔在一旁,她只知道一切还有得救,她忙求告谢长陵,谢长陵看着她怪异的走路姿势,一下子就明白她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这儿。
谢长明真是好命。
才华不如谢长陵,长得也就那样,却能骗来这么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姑娘。
天之骄子的谢长陵都要开始嫉妒起他了。
所以谢长陵不高兴了。
他说:“嫂嫂这是在教我说谎,要一个儿子去欺骗他的阿父吗?”
姮沅道:“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谢七老爷知道你与嫂嫂乱/伦,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谢长陵道:“那些教训是我应得的,我怎能为了躲避教训而欺骗阿父呢?”
他义正言辞,若非姮沅见识过他的真实嘴脸,还真要被他骗过去了。
姮沅忍气吞声:“说吧,你想我怎么做?”
谢长陵道:“这话说的,是嫂嫂求我,不是我求嫂嫂,嫂嫂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
姮沅没有诚意。
今日见识了谢长陵乱七八糟的玩法,姮沅根本没有勇气继续配合,又何来的诚意。
她说不出来。
谢长陵就要走,姮沅心急之下,脱口道:“今天那样……我可以继续陪你。”
谢长陵转头过去。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就面红耳赤,局促地绞着手指。
谢长陵偏头想了想,同意了,姮沅长舒了口气,见他要走,忙追上,跟在他身后与他打听该怎么应付,同时自己也在积极地思考对策。
谢长陵懒散地道:“不用思考,我不去见他。”
姮沅道:“可是他要见你欸。”
“他要见我,我就得见他?他以为他是谁?”谢长陵出言不逊,对亲生阿父没有丝毫的尊重。
姮沅已隐隐地有了猜测,她道:“若他要求把我或者长明赶走呢?”
谢长陵疑惑道:“你不知道大司马府是自立的门户,就算他是谢家的家主,他也管不到我的头上?”
他转而笑道:“只要嫂嫂还能随叫随到,就不必为十一兄的药担心。”
她竟然就这么被谢长陵骗了!
这个可恶的骗子!
一想到那么羞耻的玩法,她还要陪谢长陵玩一遍,她就无法接受,她拽着谢长陵,要把话收回,可是刚开了个头,就听一道又怒又惊的声音道:“你们在做什么?”
第16章
◎“既然害怕叫错人,那就多看看我,多叫叫我。”◎
谢七老爷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
天色昏暗,也不知道谢长陵什么脾气,不爱在府里点灯,谢七老爷只能靠着女使挑起的宫灯看到他的儿子和堂嫂拉拉扯扯,双手交握,袖子交叠,亲密无间。
那股曾在姮沅身上嗅到的特殊香气此刻成了警钟,一下又一下地敲着谢七老爷的心头。
他看到的谢长陵,不再是天之骄子,家族骄傲,而是意欲砸石沉船的混账东西。
——这也可见谢长陵的人品,素日顽劣成性,以至于这等大事,亲爹都不需要过问,只凭猜测就直接坐实了他的罪。
姮沅忙挣脱了手,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来,心里却焦急得很,她并未得到谢长陵的确切答复,是真的担心他为了好玩,刻意把事情闹大,将水搅浑。
只能小声讨饶:“你答应了的,我陪你做那种事,你得帮着隐瞒。”
眼瞧着谢七老爷步步逼近,姮沅紧张地都想原地乱转,谢长陵还颇有闲情逸致地讨价还价:“那只是不见家父的价格。”
“你真是个无耻之徒。”姮沅咬牙切齿,可也无可奈何,碍于谢七老爷,她连声音都压得很低,“你想怎么样?”
谢长陵道:“陪我在偏院过一夜。”
姮沅心脏骤停,她把谢七老爷都抛之脑后,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长陵。
谢长陵毫无心理负担,满不在乎地道:“又不是第一次了。”
姮沅道:“那次是你逼我的,怎么能一样?”
她还要力争,可谢七老爷快走到人前了,谢长陵还是那副样子,任卿选择,却是背后抵着刀逼她选择。
姮沅没了办法,只好再次低头:“好。”
谢七老爷已到跟前,狐疑地打量了双方的神色,总觉得情况不对,谢长陵清风霁月,姮沅却一脸含恨,这莫不是在逼良为娼?
他严厉地看向谢长陵:“回答。”
谢长陵耸了耸肩:“如你所见,闲聊而已。”
谢七老爷才不信他的鬼话:“闲聊需要拉拉扯扯?”
他看向姮沅。
姮沅后悔了,谢长陵开了高价,却态度散漫,毫无诚信,不仅没平复谢七老爷的怀疑,还叫人家怀疑更深,矛盾直接指向了她。
姮沅只能仓促地回答:“我在询问长明的病情,知道他不好了,情绪有些失控……”
谢长陵插嘴道:“嫂嫂情绪失控,我难免要安慰她一番……”
姮沅努力把话扯回来,不让它继续滚向暧昧的边缘,她面无表情道:“大司马觉得长明是药石罔用,转身就要走,我急了,打算下跪求他。”
合情合理。
就是把他们的关系描述得太清白了,谢长陵不满地看了眼姮沅,但介于收了好处,只好勉为其难地附和道:“确实是这样。”
谢七老爷对谢长陵的品性还是不放心,狐疑道:“当真?”
谢长陵抬了抬眼皮,看着谢七老爷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玩,于是轻笑道:“怎么,阿父是觉得嫂嫂特别美,即使她身为村妇,没有教养,靠着皮囊也能入了我的眼?”
好混账的话。
他怎么能让自己的父亲对一个年轻的姑娘的外貌评头论足。
谢七老爷感觉和谢长陵说句话,都能折寿十年,他如躲蛇蝎般将这话躲了过去,道:“没有就好,你注意些分寸,最近你在朝堂上弄出诸多事端来,大家都想挑你的错处。”
又一顿,忽地才想起他今日来寻谢长陵的真正目的是皇后的人选,便又道:“你随我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谢长陵脚步不动:“若是为了皇后的人选,我不会改变主意。”
谢七老爷身为谢长陵的阿父,叫不动他,也使唤不动他,已经极为丢脸了,却只能继续忍着和他沟通:“为什么?你平日喜欢看官员的笑话随你看去,但在涉及谢家的利益上你不能这么任性,你是谢家供奉出来的大司马,理应为谢家谋取利益的。”
谢长陵冷血地道:“因我不想扶持谢家的哪一房与我争辉,这个理由,阿父满意吗?”
谢七老爷怔了怔:“同是谢家的子嗣,何必再区分哪一房。”
谢长陵道:“要区分的。”他半真半假地道,“你儿子树敌太多了。”
谢七老爷总觉得他在说假话,可当谢长陵不想说真话时,没有一个人能挖出他的真心话。
他虽是自己的儿子,可那颗心离整个家族还是太远了。
有外人在,谢七老爷不好多说什么,暂且回去了。
他走后,谢长陵彻底松弛了下去,伸手懒懒地搭在姮沅的肩,此刻天已经彻底暗了,宫灯退出,姮沅什么都看不见了,另外四觉便格外敏感。
她能感受到谢长陵的手臂压过来的温度和重量,也能嗅到他身上那淡淡的熏香,这幕天席地里,他借着黑夜的遮掩,肆无忌惮地倚靠着她,脸窝在她的肩上,懒懒的调笑:“嫂嫂,我对你好吧?”
姮沅不接受他的示好:“你要点脸。你都这么盘剥我了,也算对我好?”
“可我肯给嫂嫂好处啊。”谢长陵笑,“我有个堂妹,自小被当皇后养着,她努力了十几年,可现在我叫她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你猜她现在有没有趴在床上哭?”
他泛凉的手指准确摸到了姮沅的眼皮处,轻柔地抚弄着,如拂花分柳:“除了床上,我可舍不得弄哭嫂嫂。”
可是他带给姮沅最大的痛苦就是在床上。
姮沅扭头想甩掉他的手指:“放开我。”
“放开你做什么?又要去见十一兄了。”谢长陵道,“嫂嫂的伤还没好,我陪嫂嫂去。”
说得当真是脉脉含情。
姮沅警惕道:“不用……”
话还没说完,谢长陵就把姮沅横打抱了起来。
黑的天,他却熟练地在小径幽道里穿梭,走得稳当,未曾有磕绊。
谢长陵道:“嫂嫂便不好奇我怎有这般好的夜视能力吗?”
姮沅绷着小脸:“不好奇。”
谢长陵失落地啧了声。
他抱着姮沅穿过小院,小丫鬟正在廊下打瞌睡,惊醒后猛然站起,看了眼姮沅,欲言又止的模样。
姮沅望了下室内,想到什么,扯了扯谢长陵的袖子,谢长陵困惑地站住了脚步,听她问小丫鬟:“长明是不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