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以接受,觉得委屈,都是应该的。
姮沅掩着脸嘤嘤地哭着:“陛下既要来寻我的不是,又何苦给我这般的错觉?”
她哭得情真意切,倒叫谢长陵身子一僵,束手无措,分不清她这究竟是动了情真觉委屈,还是在与他做戏。
往日,搁在任何人身上,他都能一眼识破那些鬼把戏,可是在姮沅身上,他失去了这傲人的本事,她的泪水簌簌落下时,他的心脏就揪成了一团,只觉自己该死,想尽办法要止住姮沅的泪水,为此不惜单膝跪在她面前,轻声细语地哄着,又哪里顾
得上分辨真心与假意。
“是我的错。”此刻他也笨嘴拙舌起来,算计是很容易的事,可再精妙的算计都会被姮沅的泪水冲溃,他早就忘了他还想借着居次君主的事去试探、刺激姮沅,只是一心懊恼,“都是我的不是,我这便叫人将使团赶出都城。”
这下姮沅不干了,她撒了手,露出哭肿的眼,瞪着他,有气无力的眼神,好不可怜:“匈奴朝贡称臣,对百姓有利,你怎能随随便便将人赶出去?”
“我的错我的错。”他大喜,将姮沅小心翼翼地拢进怀里,就怕她又放下脸将他斥开,直到暖香在怀,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回心窝处,他随口道,“你忘了,我是昏君来着。”
姮沅在他怀里心一沉。
谢长陵这些日子心扑政,甚至常宿东朝堂,这般勤政爱民的模样竟然差点就叫她忘了谢长陵其实是个昏君来着——他虽不寻欢作乐,但确实不以天下为己任,若非两人做了交易,有姮沅吊着他,他随时都能撂挑子不干。
此刻,这个对天下与万民都没感情的皇帝却在用他的唇瓣摩挲着姮沅唇上的肌肤,暖意相融,呼吸交融,他轻声撒娇:
“是我错了,我与你道歉。我不叫使团回去了,回去有什么意思?误会不解开,你还是不会高兴,不如我把居次君主交给你处置。”
等等。
什么叫把居次君主交给你处置?
居次君主不是已经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胆地向谢长陵示爱了吗?
难道就连这样滚烫真挚的爱意都没有办法给谢长陵那颗潮湿阴冷的心浇出些热意?
还是她做得太到位了,反而弄巧成拙了?
姮沅的眼瞪得滴溜圆。
谢长陵轻笑:“瞧你受了惊吓的模样,只是个草原公主而已,收拾了她,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他再克制不住,边说边在姮沅唇上轻啄碾磨,柔软的唇瓣反复压过,失控就在瞬间。
姮沅推给他。
在谢长陵错愕的目光里,她道:“你口没漱干净。”
谢长陵大笑起来:“我拿清茶漱了三次,再说那也是你的东西。”
“别说了!”姮沅大声制止,她指着桌上的茶盏,“再去漱口。”
“好吧好吧。”谢长陵很是无奈,又说,“叫你伺候我,你委屈得跟什么似的,控诉我不把你当人看,轮到我来伺候你,心
甘情愿叫你踩在我头上,你又放不开,你……”
姮沅见他越说越荒唐,就差把‘捏着她的腰叫她坐脸上’这种细节说出来了,她羞恼得扑过去把谢长陵的嘴捂上,但或许是扑得太着急了,没收着力,就成了一巴掌扇在脸上,清脆又响亮。
姮沅惊住了,慌忙收回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又不是第一回 了。”谢长陵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压在那通红滚烫的挨打处,贴着她的掌心来回蹭着,好像那是块活血化瘀的冰块,“手还是那么香那么软……”
姮沅:……
谢长陵不追究这一巴掌的罪责固然叫她惊喜,但这怎么也藏不住的变态尾巴露得实在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姮沅清了清嗓子:“我对居次君主没有任何的恶感,也不想折磨她,陛下还是该给她草原公主的礼遇。”
谢长陵敏感地抬头:“没有任何的恶感?”
姮沅似怨似怒地嗔了他眼:“我的夫君这般优秀,自然容易招蜂引蝶,这也不怪这些小姑娘,谁不喜欢优秀的人呢?只要你能守得住,那些小姑娘又做不出什么事来。”
谢长陵不高兴,非逼着姮沅承认:“这般大度,方才又是谁在吃味?”
姮沅就坡下驴:“我吃醋是因为不知道你的态度,现在知晓了,也就不在意了。”
谢长陵满意了。
他被姮沅哄得开心,竟然连今晚的目的都忘了。
却不知姮沅只觉今夜风险,若连过几个盘山旋路,若非她早早将各朝各代的妖妃研究了回,今夜大抵根本没有办法轻易过关,光是红梅那一劫就有的她受的。
可现在问题就是,她应对得太好了,谢长陵看上去真的对居次君主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第69章
◎“等春天来就好了。”◎
姮沅愁眉不展,却见谢长陵是心情大好。
有姮沅陪在身旁,那些心理变化也不是很重要了,他懒得去细究盘查,只是想顺应心意,与姮沅一直生活在一起。
姮沅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暂且按兵不动。
她没有动静,谢长陵也不提和亲的事,居次君主便坐不住了,她拦下礼部官员,质问汉人皇帝究竟有没有修好的打算。
礼部官员有苦难言。
朝堂上下对和亲之事都乐见其成,可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皇帝拒绝纳居次君主为妃,有无其他闲散王爷,这和亲的人选便要在大臣里头挑,可谁都知道有个匈奴媳在,日后自个儿的仕途也走到了尽头。
哪个人愿意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礼部官员思来想去,只好说要去东朝堂请示皇帝的意思,居次君主眼一瞪:“我听说汉人皇帝后宫至今只有一个皇后。”
礼部官员大感不妙,本想止住居次君主的话头,却不想她根本不理会他的小心翼翼,继续快言快语:“你带我去见她,我想问她,两国修好是有利两国的大事,她为何为了自己的小情小爱霸着汉人皇帝不放。”
居次君主记着草原公主的身份,没可能说出过分的话,但那话里不屑的带刺的语气,已经听得官员头都要炸了。汉人女子都恪守闺训,这还是他头回遇上为了个男子竟这般大胆难缠的女郎。
他道:“娘娘深居宫中,非居次君主想见就能见到,还要问过陛下的意思。陛下一向看重娘娘,还望居次君主谨言慎行。”
居次君主有要求,礼部官员不能不传,若他不说,皇帝也有法子知道,等那时,是贬官还是什么,就由不得他做主了。礼部官员硬着头皮回去将事情通报给皇帝,也是巧了,正遇上皇后来给皇帝送点心,隐在屏风后将话听了个干净,还没等皇帝发话,就转出来说:“可以见。”
皇帝皱起了眉头:“那就是个疯丫头,有什么好见的?”
皇后轻柔道:“涉及两国邦交,不可草率。”
皇帝看了她好会儿,重重地在她手里捏了一下,转过脸来:“择个晴朗的日子,叫上那几个成日在家躲懒的儿郎去居次君主面前射箭摔跤,用尽本事叫居次君主看上他们,别成日来找朕的不痛快。”
说到底,他还是心存疑虑,怀疑姮沅又要勾着居次君主,再上演一出阿暖的戏码,变着法子给他送女人。
姮沅微微一笑,没有阻止的意思。
她也阻止不了什么,居次君主于她来说,不仅是个陌生人,还是匈奴人,姮沅对居次君主不会有什么好感,不可能贸然与之合作,她这番出宫,至多观察一下居次君主,顺便弄弄清楚,居次君主究竟哪里做得不对,都这般大胆示爱了,竟然还没牵动谢长陵的心。
这在姮沅看来是很不合理的事。
很快,就到了那日,谢长陵被政务牵绊住了,不能陪她出宫,姮沅再三与他保证只在蛮夷邸坐一坐,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
宫女与姮沅说笑:“陛下对娘娘真是一心一意。”
可不是一心一意。
没有三宫六院,夜夜到栖凤殿报道,半夜总要叫上*两三回水,次晨收拾时,紧闭一宿的寝殿酝酿出暧昧的叫人腿软的气息。
这还是在人后,若是在人前行走,皇帝总是牵着皇后的手,有时候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便是皇帝倚到了皇后身上,将她搂在怀里,脸埋进她的肩窝处,深深吸上一口气,低声喟叹什么。
做宫人的听不清楚,只觉甜蜜,纷纷猜测皇后头胎生的会是公主还是太子。
在他们看来,很多事都已尘埃落地。
皇后只会是皇后,皇帝也会爱皇后一辈子。
独有姮沅知道,在那些看不到的时候里,谢长陵简直跟个疯子一样。
阿暖之事的刺激对他来说仍旧余音绕梁,他也会对姮沅温柔,可也不再吝啬用些强势的手段,大约他也看出来了,姮沅最顺应他心的时候还是在最初,后来他稍微对她好了些,她就敢谋划逃跑,给他送女人。
谢长陵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自然不愿叫姮沅好过,他本来就是浪荡的没有底线的,自然是怎么愉悦怎么新奇就怎么玩,他掐着姮沅撞在冰凉的镜面前,拈着画笔从她身上画到纸卷上,叫她趴在身上伺候他,同时他也在用自己的法子让她快乐——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兴起后的一些不值一提的玩法。
更多的时候,是他拢着姮沅的腰,贴着她的小腹问这里为什么还没有个孩子,是他不够用力还是她偷偷地在吃药?
姮沅恭顺地回答只是缘分未到,他就会大发脾气,把太医叫进来骂一顿,把栖凤殿的宫人从上到下换一遍——除了他的眼线,他也不在乎让姮沅知道他一直在她身边放了眼睛,然后又是那些没完没了的情事。
有时候姮沅也在想,就算怀上了,也会被他弄没了吧。
但她不敢说,因为谢长陵已经够神经的了——他会走路走到一半,埋到姮沅身上吸她身上的气息,像一条饿极了的狗逮着肉骨头狂啃;还会在上朝前,忽然跟宫人说今天哪里都不准皇后去,或者必须让皇后去东朝堂待一天,这一切没别的原因,只
是因为那天他突然觉得烦躁,认为姮沅忽然会消失。
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反而把姮沅弄得筋疲力尽。
能这么爽快地答应出宫也是为了躲个清净吧,姮沅心想。
马车很快到了蛮夷邸,居次君主早早就候着了,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天真爽朗,笑得很大方,姮沅看了她好一会儿,都觉得很奇怪,谢长陵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她有驱散阴云浓雾的本事啊。
射箭比赛开始了,雨雪停了,出了太阳,只是雪化时温度很低,依旧冻手,那些儿郎们也不愿让居次君主看上自己,比得漫不经心,居次君主看了会儿,就把重心放在姮沅身上,她唤姮沅姐姐,还说自己一直都想要姮沅这样的姐姐。
姮沅微笑地听着,她身后还立着两个谢长陵的耳目,不敢有太多的应和,原本想敷衍几句,可转念一想,觉得只是敷衍的话,谢长陵也不会接受。
于是她道:“陛下是天子,谁都拦不住他纳美人,他若执意不要居次君主,说明他不喜欢居次君主。”
小姑娘的眼神黯淡了些,姮沅有些不忍,又道:“我朝有许多优秀的儿郎,居次君主大可在他们之中择婿。”
居次君主嗤笑了声:“看着他们的样子,歪瓜裂枣,射个箭都能歪到靶子外,又有哪一个配得上我。”她挑起眼尾看向姮沅,“莫不是皇后娘娘故意的,以次充好来羞辱我。”
姮沅镇定:“我为何要这般做?你看上皇帝不肯放弃,我更该叫儿郎们诱惑了你,叫你彻底放下皇帝。”
“谁知道呢,女人善妒起来还有什么理智可言。”居次君主眉目张扬,露出了那跋扈的神采来,姮沅忽然觉得心有不妙,这居次君主与先前那般简直是两个人。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忽然有道雪亮扑过来,幸好谢长陵为她配了侍卫,眼疾手快带她飞离了这生死之地,居次君主只是一怔,就解下腰间的马鞭朝姮沅甩过来,大家都惊住了,很快就高呼起‘保护皇后娘娘’。
没人敢懈怠,毕竟大家都知道,皇帝现在肯老老实实地坐在帝位上,都是因为这个皇后。
因此谁都可以出事,唯独姮沅不行。
居次君主很快就被制住,谢长陵暴怒,叫人把蛮夷邸这帮人都打包进牢狱,连夜审问。
尽管居次君主再三将罪责揽在自己的头上,说是自己爱而不得,这才对姮沅痛下杀手。
尽管匈奴使臣再三说居次君主在草原时就非常跋扈,草菅人命。
但谢长陵通通不信,他那多疑的毛病又冒出来了,他觉得匈奴人就是故意的,先抛出个居次君主迷惑他,再以女人吃醋为由借机杀了姮沅,这样放弃的只是个女儿而已,换来的却是王朝的再次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