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松只笑望着她,却见她拍了拍手,立刻有两位身姿婀娜、面容姣美的女子款款而入。
季松面上的笑渐渐消失了。
第43章
季松抬眼望着两位姑娘——
姑娘们正当妙龄,瞧着也就不到二十岁;她们个个花容月貌,难得的是身段玲珑而又丰腴,胸臀饱满纤腰一束,越发显得凹凸玲珑,正好是季松喜欢的类型。
“怎么回事,”季松收回了视线,低声开口:“苗苗你说。”
“还能是怎么回事?”沈禾恢复如常,这会儿言笑晏晏,连一丝一毫的勉强都没有:“我身子弱,不能侍奉夫君;穗儿也回了家,没有这个福分。”
“可夫君这里,不能没有人照顾。”
“这两位姑娘为人伶俐、风姿动人,又是大嫂找来的,家世也清白,正好来侍奉夫君。”
“先前夫君没说,我也忘了安排,倒是我的不对了。”
“这几日,我先将这两位姑娘安置在西厢房里;夫君若是不喜欢,将她们安置在别的地方也好。”
“两位姑娘初来乍到,对这里不太熟悉,夫君带两位姑娘熟悉熟悉?”
季松久久沉默着,直到沈禾面上染了忧虑,又轻轻唤他:“夫君?”
季松没说话,视线慢慢落到了桌案上。
桌案上放着只高足的青瓷盏,青瓷盏上放着摆放错落的荷花酥,这会儿荷花酥的甜香无孔不入地钻入口鼻;青瓷盏旁边是那对刀剑,季松垂眼望着桌上的刀剑,慢慢拉着剑柄。
低低的铮铮之声,低沉喑哑,有若荒野战歌;随着他慢慢拉出剑来,剑身上刻的字便落入了眼中。
好巧不巧,这一面上刻的字是禾。
禾苗的禾,沈禾的禾。
季松伸手轻轻抚摸那个字,字凹凸不平的刻痕辗转在指尖,酥酥麻麻的痒。
季松闭了闭眼——这把剑时间早了,先前李斌没少来他这里诱惑他,不是沈禾刻意用来给他设套的工具。
对,这把剑不是。
如是想着,季松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暴虐——
她给他设套,为着穗儿。
事到如今,季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故意在前一天说要吃荷花酥,要他绕远路去芙蓉居买糕点,好让他放松警惕,正好让穗儿回家;
又说要送他礼物,再拿刀剑出来,用这份礼物讨他开心,趁着他开心把这事说出来;
因为认定他是个好色之徒,怕他欲求不满、不肯罢休,所以特意找了两位美人过来;
他毕竟声名狼藉,外人口中他是个霸道强势的莽夫,她怕他发脾气欺负她,所以找了嫂子来撑腰——
这俩女人是嫂子一早就替他准备好的,但凡看在嫂子的面子上,季松也应该收了两人。
这一连套的连环计下来,他这好色之人得了佳人,她护住了自己的好友、自己也不会出事,几人面上也好看。
他的苗儿,可真是聪明啊。
却独独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你觉得我喜欢穗儿,”季松伸手捏了捏眉心,尽可能温和平静地开口,想着给她最后一个机会:“你怕我喜欢穗儿,怕我为她昏了头,对她比对你还好,对不对?”
沈禾没说话,季松随手扔了剑,剑落到桌子上又弹了起来,一重两轻的金铁之声,听得沈禾心惊肉跳。
季松转头望着她,他的脸庞与她只有二三寸远。季松又问了一句:“苗儿,你误以为我喜欢穗儿,醋了,对不对?”
沈禾怔怔地抬头看着他,一时间不明白季松的意思,只看见他眼中盈了泪光,隐约含着几分哀求。
季松声音更低:“说你醋了……说!”
最后一个“说”字陡然提高声音,铿锵有力有若金石相击,比长剑落在桌案上更令人心惊。
沈禾害怕地别过了脸。她轻声道:“子劲不喜欢她。”
“呵,”季松低笑了一声:“知道我不喜欢她……那苗儿这么做,是怕我赌气强要了她,想要护住她了?”
沈禾不说话,目光却越发惊慌,不敢去看季松的眼睛。
季松颓然地坐了下去。他盘膝坐着,目光移到一旁,对着两位玲珑丰腴的佳人道:“出去。”
沈禾不明所以,以为季松是让自己出去,想了想慢慢站起身来,可她还没站起来,就被季松拽着手腕拉到了自己身上:“你想走?”
季松筋强骨壮,又一身的腱子肉,沈禾砸到他身上时浑身都疼了起来。她疼得忍不住抽冷气,眉眼也紧紧皱了起来,季松便笑了。
季松瞧着她笑了好久,方才止住笑问她:“疼了?”
沈禾抿紧了嘴不说话,季松曲着手指,用手背蹭她的脸;他的手越来越往下,直直到了沈禾下颌,忽地张开手指用力地捏住了她:“你也会疼?!”
他这话又快又急又冷,带着报复的快感;沈禾不敢说话,更不敢看他;季松闭了闭眼,忽地松开了她,只朝着那两位佳人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出去。”
“敢进这个屋子,我就让人把你们打出宁远侯府去!”
季松不找女人的麻烦,更不会对着女人发脾气;可他面容威严,这会儿又气着,两位姑娘紧张地直冒汗,略一福身就落荒而逃了。
沈禾害怕。她第一次见季松生气,何况她还是那个罪魁祸首,这会儿吓得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季松见她这样更气——不仅不喜欢他,还不相信他——他动了动腿,好坐的更舒服些,又垂眼看着她:“好苗苗,咱们说说话。”
沈禾紧紧朝桌案移动身子,直到桌案硌得后背生疼、她避无可避,才对着季松要吃人的眼神,轻轻开了口:“好。”
她刚刚说完了话,就侧过眼不看季松,吓得眼睫都在颤抖。
季松忽然说不出话来。
她害怕他,怕他动手伤她。
暮色昏黄,屋内气氛凝重压抑,糕点的甜香却四处弥漫。
甜香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入口鼻,季松心头钝痛,倏地苦笑:“苗儿……防我防得好生周密。”
季松声音低沉痛楚,沈禾惊得抬眼看他,见他颓然而坐,神色很是受伤,慢慢愧疚起来。想了想,沈禾望着他低声唤:“夫君……”
“……我是你夫君么?”季松心口疼得发闷。他又不想露怯,停了会儿才抽着冷气开口:“苗儿,你就这样把你的夫君推给旁人?!”
“苗儿拿我当什么?当一个——”
当一个可以肆意利用的工具?
为着她的亲人好友,她愿意依偎在他身边撒娇撒痴;可一旦他和那些人有了龃龉冲突,她便毫不留情地扔了他,即便她清楚事情未必会糟糕到那种地步,也会把所有的隐患熄灭于未然。
至于他……
只要那些人无恙,他季松即便是疼死了,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不肯多信他半分。
季松声音低哑,仿佛泣血一样,沈禾几要被愧疚淹没,转头避过季松视线:“子劲多想了。”
季松全说不出、做不出什么,只冷眼望着她。
真是个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好姑娘。
明明不相信他喜欢她、明明害怕他气急之下失了理智、怕他动手伤了他,可还是利用他对她的那些情意,早早地、一步一步地设下环环相扣的陷阱,再用自己做诱饵,一点点诱惑他跳了下去。
至于他这只落入陷阱的困兽会不会在痛楚绝望之下撕咬吞食了她……
她害怕,可这份害怕却不足以阻拦她的行为举止。
她把自己,也当作了保护亲友的代价。
季松想笑,笑他自己居然折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想他季松自幼顺风顺水,国子监里称雄称霸,辽东边陲飞鹰走马,一辈子酣畅淋漓潇洒痛快,直到遇到了她。
她娇气,懒散,偏偏胆子大,人也伶俐剔透,哄起人来能把人哄到天上去;可也心思深,不容易动情,他做了这么多,她或许毫不动容,只把他当作一个且用且防的工具。
怎么偏偏喜欢上她了呢?
季松纳闷,想着这人既然怕疼,那他打她一顿,能不能把她打的迷途知返?
可这念头刚刚探了个头出来,就被季松给否决了。
她那么娇气,又那么笨,咬他舌头都能咬到自己,又委屈地嚎啕大哭,不住地控诉他的狠心;他要是打她……她还不得记一辈子,天天和他生气?
要不,他狠心点,把她正法于床笫间?
对,他要她要到哭,无论怎么叫他都不肯罢休,好让她知道自己有多生气。
也不行。他太喜欢她了,她那么瘦弱的一副身体,他都喜欢得不行;真到了床上,他怕是停不下来,估摸着得出事,这丫头喜不喜欢另说,以后一定会翻旧账。
是了,这丫头小肚鸡肠,上回他带她去市井里头玩,不过是趁机见了穆飏一面,她都气得要命,怪他心不诚。
当时她怎么说来着?
哦,想起来了,这丫头怪他见色起意,说他只想要她的身子,还说她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怪他把她当成一个见穆飏的幌子。
这丫头,全不在乎他为她做了多少。
要不,干脆打她屁股一顿,让她明白明白他这回有多么生气?
季松如是想着,忍不住转头看着沈禾,正巧看见她垂首落泪的情景。
她长得好看,哭起来也好看。她侧着脸,粉白的面容有些红,仿佛桃花一样,泪珠大颗大颗地掉在地上,水晶珠子一样的晶莹剔透。
季松:“……”
他这还没动手呢,她哭什么啊?
季松一看就烦了——他假装不知道那是心疼——粗言粗语地开了口:“哭什么哭?不够晦气的,不准哭了!”
沈禾果然不哭了。等最后一颗泪珠子沿着下颌掉下去之后,她忍不住抽噎了一声,身子都为之一动,但确实没有再哭。
季松心头更烦躁了——不让她哭就不哭,这是怕他吧?
做人夫君做成这样,真够让人挫败的。
正头疼着,忽然见沈禾抬眼望他,哭过的眼睛越发黑白分明,仿佛被露珠洗过了一样。
季松不自觉别过了眼。
沈禾看着季松,忽然伸手去抓季松的衣袖。
她没抓季松的手,只敢去拽季松的衣袖;偏偏季松穿着窄袖的衣裳,手腕上还束着护腕,她一点也拽不到季松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