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大夫本名张贺,不知道替萧凛治了多少伤,见得人的由圣上派来的御医治疗,见不得人的伤势都是由张贺替他治疗,多少次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二人这么多年也生出些与寻常大夫和伤患不同的情分。
面对张大夫的斥责,萧凛只是听着,一言不发,也不辩驳,任由张大夫带着气性替他清洗伤口,嘴上虽说着再也不给他治了,但还是骂骂咧咧替他重新包扎好。
等张大夫包好伤口,萧凛才淡淡一哂:“知道了,张大夫,以后都听你的。”
张大夫看他一眼:“罢了,每次都这么说,下次还是一样照犯。罢了,老夫替侯爷再调整一下药方,加几味促进伤口恢复的药材进去吧!”
“行,您老只管写,回头我让萧隐去药铺取药。”
送走张大夫后,萧凛又收敛起笑意,问萧隐:“你去打听一下,昨天发生了何事?”
萧隐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瞬间领会,安静退下了。
叶霜则到前厅来见裴玉,裴玉等在铺子门口,外头人来人往,多有不便,叶霜便将他请至中院的东偏厅。
裴玉坐下后便直接道明来意,因昨日之事特来上门赔礼。
叶霜便笑笑说:“昨日的事都已说清楚,你何必特意跑一趟。”
“不管如何,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连累了你,我此次前来,除了当面给姑娘赔个不是,还带了特制的伤药。”
裴玉拿出一个包裹,在手边的茶几上摊开来,里面装着各式伤药。
“不必了,我已经上过药了,而且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伤,你何必特意跑一趟。”
裴玉嘴角的笑容一滞,眼神黯淡,没了往常那般漫不经心的神态,他嘴唇嗫嚅了一下,终是唤道:“叶霜,我……”
叶霜认真看着他:“何事?”
裴玉捏紧衣袖边缘,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此来是想说明,昨日之事事发突然,我确实没有料到,因此牵连了你,我总该要负责的,若日后永嘉郡主再为难你,记得要告知于我。”
“这是你二人的事,与我也没有干系,郡主深明大义,应该是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小书坊掌柜的。若你是担心昨日为我解围的话让郡主有了误会,我可以和郡主当面解释的。”
“不!”裴玉忽然打断她,“不是的。”
叶霜面露疑惑。
“我虽然是一时情急为了替你解围,但所言却并非全然是假的,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最后一句,裴玉说的减弱,头也不自觉低下去。
叶霜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裴玉今日来此的用意。
裴玉见叶霜不言,又想再次表明心意:“叶霜……”
叶霜当即站了起来,有些无措:“我……我得去看一下柜台了……”
走了两步,裴玉又往前走了两步,不给她离开的机会:“叶霜,我今日既然来了,就是想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当初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若是唐突了,还望你不要介意。我只是想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叶霜知道今日这事是一定要解决了,心中轻叹一声:“你的话我明白了,但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你也看到了,这店才刚开起来,生意时好时坏,我自顾不暇,实在无心谈论其他。”
“我明白我明白,我不是要你现在答复我,我只是……只是……”
裴玉急得语无伦次,双手毫无章法地比划着。
叶霜看着裴玉这副模样,笨拙的倒和往日那个气定神闲的侍郎之子截然不同,她倒生出几分不忍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实在无暇他顾,也非良配。”
“无妨,我可以等。”
“裴公子,以你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何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此言差矣,良配与否全凭本心,又不看身份地位,难不成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叶霜自知失言,慌忙澄清:“我绝无此意。”
“那我们算朋友吗?”
裴玉定定望着
她,目光灼灼。
叶霜一时不忍,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自然算的。”
裴玉喜笑颜开:“那便好,我来倒也不是求个答案,只是觉得有些话既然说出口,就该让人明白,而不是糊里糊涂,无端让人揣测,徒生烦恼,我也不希望真心被拿来当做借口。”
叶霜松了口气,终于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暂时真的没有再成家的打算,我也不想耽误你。”
叶霜话说的很客气,但裴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知道不过是另一种拒绝的方式,他虽有所预料,但心中还是隐隐失落。
“你不必如此想,况且这是我个人之事,你不必为此苦恼。”
“你这是何必呢!”
“若是不能和自己喜欢之人相伴一生,裴玉宁愿终身不娶!”
裴玉忽然正了神色,目光灼灼地望着叶霜。
叶霜也并非不动容,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抬头望了一眼,摇摇头并未表态。
裴玉虽有些错愕,但他并不受挫,仍坚持道:“我知道你如今还并未对我有感情,也不相信我的三言两语,但没关系,那是因为你并不了解我,不知可否给我这个机会。”
叶霜一怔,旋即轻叹:“你如今这么说,是因为还不知道……总之,我不是你应该花费时间和精力的人,你会有更适合的选择。”
叶霜重又回去坐下。
“这是何意?”
裴玉急着上前追问。
“我暂时还不能说,总之你相信我,别浪费时间了。”
“难不成,你还喜欢萧凛?”
叶霜愣住,转瞬当即提高声调:“自然不是!”
“那便好,”裴玉大大松了口气,意识到一时失言,眼神有一瞬的闪烁,清了清嗓子,又问,“那是为何?”
“日后你便知道了,总之是你绝对不会接受的原因。”
裴玉听的云里雾里的,只以为是叶霜拒绝他的托词,并不在意,只是问叶霜:“若我之后想约你一起出去,可以吗?”
叶霜也不知该如何作答,看裴玉这般,倒也真诚,可她的确对他无意,她方才也已多番拒绝,他也一再让步,若她还是执意推辞,未免有些太不留情面,而且他如今还是户曹参军,少不得有许多铺子上的牵扯,若将人彻底得罪了,也对书坊日后的经营很不利,是以她便不曾将话说死。
“若有时间,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要等铺子里没那么忙的时候,否则我脱不开身。”
“这是自然。”
裴玉笑得眉眼弯弯,眼底有闪动的神采,让叶霜不忍直视。
她是内里已经腐朽的人,承受不住如此纯粹的情感。
像是再难直视,叶霜垂眸,亦不知今日此举是对是错。
裴玉像是看出她的顾虑,收了几分神色:“就当是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说的话不是托词,但也不是一定要你现在就答应,你不必过多顾虑。”
这话倒跟姑母劝她的话差不多,可她当真能重新开始吗?
裴玉见话都说完了,也不便久留,就起身告辞了,临走前再三嘱咐,让叶霜一定要记得用那些伤药。
叶霜也一一应下。
裴玉走后,一直守在门外的闻香这才进来。
“小姐,裴公子走了?”
闻香端着一盏茶进来,搁在叶霜手边,将原来的空茶碗搁在托盘里。
“你先把东西放那儿,先将这些伤药收起来吧!”
闻香搁下茶盘,将那些伤药一一整理。
“还是和之前一样,收进库房吗?”
“嗯,单独收好。”
“是打算日后再还给裴公子吗?”
“不必,他既送来了,留着用吧!”叶霜盯着那些瓶瓶罐罐出神,“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恩情都能还的清的,人情难还,情债更难偿,这东西既然收了,这情也就欠下了,我留着不用,也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还不如日后有机会再用其他法子还回去。”
闻香听不明白,只觉得叶霜今日说的话和往日大不相同。
她想了想,还是试探地问出心底的疑惑:“裴公子今日是为了昨日之事来道歉的吗?那他这究竟是何意呢?昨日那郡主如此欺辱小姐,他就送几瓶伤药便罢了?依奴婢看,这些药也不过如此,再好又如何能弥补小姐受到的伤害!”
叶霜见她语气激愤,好整以暇地抬眸看向她:“那你觉得该如何呢?”
闻香支支吾吾,又说不出个完整话来。
叶霜眼神洞若观火:“那裴公子今日来,也是为了昨日之事来赔礼的,又送了这些伤药,若是不收,只怕他心里会一直过意不去。”
闻香赞同地颔首:“那倒也是。”
“对了,那位的伤势如何了?”
叶霜垂眸,理了理袖子,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张大夫来过了,已经替侯爷重新包扎了伤口,说是还需继续静养。”
叶霜冷笑一声:“听这口风,怕是没个十天半个月不会好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也罢,他要待着便随他罢!”
闻香却顾不上高兴,小姐这明显就是不在乎了,若不是担心会撞上茹姐儿,她可能压根不会在意侯爷还在不在铺子里,指不定都能搬去宋小姐那儿住,将铺子让出来,只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闻香一边收拾一边暗暗摇头:原本小姐和侯爷之间关系就尚未缓和,如今又多了个裴公子……事情更难办了!这侯爷若是想挽回小姐,只怕还是要好好花些心思了。
第75章
晚些时候服侍完姑母和茹姐儿用过晚膳,闻香和春桃在东耳房歇息,因着人手不够,叶霜又将之前的梅沁、兰芷几人也招了回来,还请了两个小丫头帮衬,几人晚饭后没什么事,便在东耳房随口闲聊起来。
新来的小丫头一个叫翠红,一个叫巧云。
翠红性子活泼,巧云沉静内敛,性子有所不同,但年龄相仿,又是一起来的,所以很合得来。
“听说今日裴公子来了,还给送了好些个名贵伤药来。”
翠红叽叽喳喳的,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又藏不住事,见到什么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何止啊,还聊了好一会儿呢!”
菊韵笑吟吟地说。
兰芷也凑上来:“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