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会远离,因为他说得一点没错!他不是人,他是个怪物!一个吃过自己亲姐姐血肉的怪物!”
接着,她不等令颐反应,便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意,将当年禹王府宴会上,颜彻如何被逼迫啖亲姐之肉的惨剧,血淋淋地撕开,详述了一遍。
令颐听得脸色惨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不适辩驳:“可那是禹王丧尽天良,哥哥当时只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受害者!”
“无辜?”
商雪湄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词,冷笑起来。
“如果单单只是到这里为止,或许还能勉强算是一桩权贵残害忠良之后的惨剧呢。”
令颐猛地呆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难道……还有后续?”
“你可知,当年的彬江第一奇案?”
令颐茫然地摇头:“我、我不知道……那时我还很小,哥哥他他一向很少与外人来往,我们在彬江住了三年便回京了,我认识的人不多……”
那段时光于她而言,非常模糊。
商雪湄似乎料到她不知道,继续讲述:“这事奇就奇在,禹王府盛宴之后的事。”
“就在那场宴会之后不久,所有当日参与宴会的宾客、官员,乃至他们的部分家眷,无一例外,在短短数月内,全部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离奇死亡。”
令颐手猛地捂住了嘴。
“这……这是……”
“很巧合,是不是?”
商雪湄的笑容变得诡异:“官府查了很久,却怎么也查不出头绪。此人行事心狠手辣,却偏偏不留一丝痕迹。”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倾身向前,盯着令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后来有流言传出,其中一个死者被杀当晚,曾有人偶然撞见,行凶者,是个身形瘦弱的少年模样。”
“据说,那人不仅将目标大卸八块,还生生啃咬下他的身体。”
“看到的人当场就吓疯了,他们说,那根本不是人,那是一只野兽,是从地狱血海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
商雪湄看了她一眼,笑意愈深。
“你肯定想问,为何我们就认定,那人是颜浔之对吧?”
“因为,死的那个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唯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他是杀死颜浔之父亲和姐姐的刽子手之一。”
令颐彻底僵在原地。
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那日在悬崖之下,哥哥重伤昏迷前,拔去身上箭矢时的样子。
那一瞬间从他眼底迸发出的疯狂与戾气,原来并非她的错觉。
商雪湄满意地看着她煞白如纸、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意。
“现在你知道了吧?这种人,骨子里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哪还会有人敢接近他,留在他身边?”
她猛地将自己腕间那条玉麒麟手链解了下来,狠狠扔到令颐面前的地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没有人会愿意留在怪物身边,颜浔之他将我置于如此境地,今日我将他这层人皮撕开给你看,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她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了,你也知道你想知道的了,恕不远送。”
……
令颐魂不守舍地从房间走出来。
短短几步路,她走得脚步虚浮,仿
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守在外面的侍女们立刻围了上来,紧张地上下打量她。
“姑娘!您没事吧?她没对您怎么样吧?”
令颐茫然地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她猛地弯下腰,扶着一旁的墙壁,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姑娘!”
晴雪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慌忙替她拍背顺气。
“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姓商的给您下了什么毒?奴婢这就去找她算账!”
小姑娘难受得眼泪都挤出来了,却还是直起身,虚弱地摆了摆手。
“没事,不关她的事。可能是早上贪嘴,多吃了几个糖蒸酥酪,有些克化不动……”
侍女面面相觑,扶着她小心离开。
不远处的角落,白衣郎君静静看着这一切。
风吹起他袖间冷香,年轻郎君的眼眸沉静如潭,倒映着少女踉跄远去的身影。
他轻叹了一声。
“我还是吓到她了。”
赵福忠在一旁低着头,没有说话。
……
接下来的好几日,令颐都处于一种持续的失神状态。
她常常独自坐在窗边,一坐便是大半日,目光呆呆望着窗外,对外界的动静反应迟钝,送来的膳食也动不了几筷。
侍女们忧心忡忡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从商姑娘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副模样,魂都像被勾走了似的。”
“是啊,问什么也不说,真真是急死个人!”
“再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正担忧间,院外传来通报,祝颂然前来探望。
芳菲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
“祝姑娘,您可来了!快去看看我家姑娘吧,她这般魂不守舍已经好几日了,问什么也不肯说,奴婢们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祝颂然闻言,秀眉微蹙,快步走进内室。
只见令颐依旧坐在窗边,单薄的背影透着一种迷茫。
祝颂然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令颐,我听说成亲那日的事了,究竟出了什么事?能同师姐说说吗?别一个人扛着。”
令颐缓缓转过头,眼神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落在祝颂然关切的脸庞上。
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声反问道:“师姐,在你心里,哥哥是个怎样的人?”
祝颂然微微一愣,随即不假思索地莞尔一笑。
“颜先生自然是光风霁月,堪为士林表率,才高八斗,学贯古今,行事沉稳,温润如玉,是真正的君子。”
令颐却缓缓摇了摇头:“师姐,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外人的称颂。”
“我想问,你们为何都那般怕他?”
祝颂然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令颐,你知道了什么?”
令颐低下脑袋:“我知道了哥哥过去的一些事,一些很可怕的事,突然意识到,我可能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她将自己去找商雪湄的事简单说了一遭。
但出于对哥哥的维护,她将其中一些细节隐去了。
祝颂然深深叹了一口气。
“是,其实我与你师兄们一直都有意瞒着你,我们怕你知道了会难过,会害怕,会承受不住。”
“你哥哥他……并非只有世人看到的光风霁月的一面。他有很多不愿为人所知的阴暗面。甚至可以说,他的一些手段,远超常人想象,极为狠辣决绝。”
“我们一开始也是难以接受,就像你知道你哥哥过去的事之后,会感到血腥和反胃一样。”
令颐眼眶瞬间红了。
“可我,并不是因为听了那些血腥残酷的往事而感到害怕!”
豆大的泪水涌了出来,顺着小姑娘的脸颊滑落。
“我是想着,哥哥他……他经历过那般可怕绝望的事,可他还是把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我,他从未让那些阴影沾染我分毫……”
小姑娘泣不成声:“师姐,我直到现在才明白……我一直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保护,却从未真正理解过他背负着什么……”
祝颂然彻底怔住了。
她预想了令颐可能会恐惧,会崩溃,会因此疏离颜先生。
却万万没想到,她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答案。
没有害怕,没有退缩,只有铺天盖地的心疼与自责。
这份纯粹而炽热的情感,让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看着眼前哭得浑身发抖的师妹,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她上前轻轻拥住令颐:“傻丫头,你何须自责?你不知,你本身就是一种救赎。你不光是在被保护,你的存在,你的美好,你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守护?”
“你照亮了他世界里我们无法触及的角落,这本身就是最珍贵的礼物。”
“师姐……”
令颐埋在祝颂然肩头,泪水更加汹涌。
泪水不再是单纯的悲伤,还有心疼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我怎么会怕他,我怎么会因为那些事就离开他……我只会,更想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