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将诗文中的情感娓娓道来。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方才还喧闹的学堂此刻安静极了,只有老先生清朗有力的嗓音和书页翻动的沙沙轻响。
“陪伴,实乃情之所起,亦为情之所终。”
众人认真聆听,方才的喧闹气早已消散。
令颐亦是安静坐着,凝神静听。
指尖无意识在书页上描摹着“契阔”二字。
……
暮色四合,同文馆的屋檐染上层层霞光。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黑盖马车停在同文馆的大门前。
令颐走出门,欢欢喜喜奔过去,三步两步钻进马车。
“哥哥,你来接我了呀!”
车内,颜彻已换上了常服。
玉冠高束,一袭淡雅的月白镶金绣袍,气度高华又不失清贵,平添几分居家的温润。
他放下书册,眸光温柔。
“答应你的话,何时不作数?”
说罢,指了指小几上的琉璃碗。
“刚从岭南运过来的,尝尝鲜。”
“记得不要吃多,你还在喝药,小心燥了身子。”
“好!”
令颐小心翼翼剥开外壳,露出莹白如玉的果肉。
指尖稍一用力,清甜的汁水便“噗”地溢了出来,沾得她满手都是。
“哎呀!”
她轻呼一声,无措看着黏糊糊的手指。
颜彻无奈又宠溺地低笑一声,拿丝帕握住她沾满汁水的手腕,动作轻柔替她擦拭。
指腹划过她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酥麻。
令颐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
更深露重,明兰院内烛火通明。
令颐知道哥哥今晚要给他讲故事,抱着软枕坐在床边等。
她之前听的最多的是那些仙狐鬼魅、奇谭志怪的故事,每次听了后还要害怕,总要缠着哥哥多陪她一会。
颜彻准时踏入,手里拿着本蓝皮册子。
“哥哥来啦!”
她欢欢喜喜蹦下床迎接。
然而,颜彻并不急着走向她。
他脚步一转,停在靠墙的书架前。
令颐大惊。
等等,那个方向……那层放的是……
她眼睁睁看着颜彻修长如玉的手指,精准探向书架深处,取出几本小册子。
书封上是熟悉的《玉房秘诀》、《天地阴阳方》……
那是刑嬷嬷给她的小册子!
颜彻神色平静地拿着它们。
手指随意翻动了一下,烛光下,那些露骨的插图明晃晃映入令颐眼中。
令颐脸红到滴血:“哥哥,你、你拿那些做什么?”
颜彻合上册子:“这些书你现在还用不上,先放在我这里保管。”
语气平稳得仿佛在讨论诗书经义。
“可是,那、那种东西……会玷污哥哥……”
在令颐单纯的世界里,那些是不堪入目的脏东西。
颜彻轻轻笑了。
“令颐,男女之事,阴阳相合,本就是天地自然之理,亦是夫妻伦常之道。”
“书中那些天人合一、阴阳交泰的论点,其本源并无龌龊,你不用觉得惶恐或者羞耻。”
他声音清晰而平和,没有丝毫狎昵。
令颐怔怔望着他。
哥哥在她心中一直是纤尘不染的谪仙君子,她从未想过他能如此坦荡、如此平静地面对这些在她看来羞于启齿的东西。
她心里对哥哥的敬仰又增加了。
“不过,你心思太过纯净,骤然接触这些过于直露的描绘确非良策,容易产生误解和恐惧。”
他顿了顿:“不必心急,哥哥会带你循序渐进。”
“循序渐进?”
令颐目光落回他手里的册子。
最终会渐进到……那一步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脸上的热度轰然炸开。
颜彻看着她快要冒烟的样子,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好了,这些暂且收起来,免得我们的小兔子又要着晕过去了。”
他将那几本烫手山芋收好,拿起那本蓝皮册子,在她床边春凳上悠然坐下。
“现在,可以听故事了么”
令颐如蒙大赦,飞快钻回被子里。
颜彻娓娓道来,将书中两小无猜、朝夕相处的点滴细细念给令颐听。
讲到书中主角相依相伴、情愫渐生的片段时,他特意停顿了一下。
“正如此,男女之情的第一课,便是润物无声的陪伴。”
令颐听得入神。
她思考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
“我和燕珩那种不叫陪伴吗?”
“不算。”
颜彻几乎是斩钉截铁。
“孩童般的嬉戏,岂能与心意相通的朝夕相伴相提并论?”
令颐发现,只要一提到燕珩,哥哥周身的气场一下子不一样了。
平时的他只是冷清,可现在的他,浑身笼罩着一股寒气。
是那种,极致的冷漠和倨傲。
她不明白哥哥为何对燕珩这般不喜。
颜彻悄然收敛冷意,继续讲述。
”
对了,明天想吃什么?”
“嗯……虾饺,马蹄酥。”
“如果能喝醉春楼的豆花就好了,他家的卤汁最香,淋在豆花上特别好喝!”
“好,我知道了。”
颜彻一一记下,继续给她讲故事。
远处传来更漏声。
屋内,少女在年轻郎君温柔的嗓音中安然睡去,呼吸绵长均匀。
*
翌日,令颐起床时,窗外阳光正好。
早膳已在花厅摆好,水晶虾饺,胭脂鹅脯,牡丹燕菜。
盛在小巧的碟盏里,量不大却都很精致。
尤其最中间那道玉鲙片,切得薄如蝉翼,浇上二十四种调料配冰盏上桌,光是看着就通身清凉。
当然,还有她点名要的吃食。
赵福忠在一旁道:“之前姑娘说过醉春楼早上的豆花最好喝,马蹄酥丰乐楼的最好吃。大公子惦记着,天蒙蒙亮就吩咐人分头去采买了。”
“这不,还是热腾腾的,刚巧赶在姑娘用膳时送到呢。”
令颐欣喜得要跳起来。
“哥哥太好啦!”
小姑娘几乎是飞扑到桌前的。
颜彻则施施然坐下,夹起一小块点心放到她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