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白日得来的茉莉花一簇簇插入案头,还有窗边的瓷瓶中。
赵福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姑娘可要沐浴?热水已备好了。”
“要!”
令颐立刻应声,放下最后一枝花。
玩了一天,身上的衣服都黏腻在皮肤上,让她很不舒服。
赵福忠在门外应了声“是”。
片刻后,两个小厮抬着硕大的浴桶进来,稳稳放在屏风之后。
接着,又有仆役提着热水桶鱼贯而入,注满浴汤,洒入香露花瓣。
一切准备停当,他们无声退下,舱门被赵福忠从外面轻轻带上。
舱内只剩下令颐一人,空气中氤氲着水汽与花香。
令颐转到屏风后,后知后觉想起一个问题。
船上,没有侍女。
在家时,沐浴更衣自有芳菲晴雪和一众丫鬟伺候得妥帖周全。
可今日……
好吧,只能她自己来了。
小姑娘先把头上的发饰取下,发髻拆开。
轮到衣服时有些难了。
她试着解开腰间繁复的系带,那琉璃粉的流苏却缠在了一起。
她有些笨拙地跟那结扣较了一会儿劲,额角微微冒汗才解开。
外衫、襦裙、披帛……
一层层脱下后,只剩下贴身小衣。
令颐小心翼翼踏入浴桶,沿着桶壁坐下。
热水漫过她的身体,茉莉花瓣轻轻浮动。
小姑娘舒适地喟叹一声,只露出肩膀和小脑袋,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颊边。
她试着自己舀水冲洗,拿澡布擦拭。
但很快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碰不到自己的后背。
手臂反折过去,怎么也够不到脊背中央,更别提用力。
屏风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恰当的距离。
“妹妹,水温如何?需要添水么?”
令颐正跟自己的后背较劲,闻言立刻像找到了救星。
声音委屈道:“哥哥,水还好,就是后背擦不到!好难受。”
屏风外静默了一瞬。
颜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且坐进水中,莫要着凉。”
令颐依言滑入温热的水中。
她能感觉到屏风那边高大的身影在移动,绕过遮挡,一步步走近。
他步履极稳,踩在厚软的地毯上,几近无声。
“哥哥?”
令颐轻唤了一声。
不一会,颜彻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
条黑色的宽幅丝带。
他抬手,丝带覆上双眼,在脑后利落系紧。
令颐忽然想起,那日哥哥说要检查自己的功课,也是如此准备。
她的心忽然紧张了起来。
“哥哥,那个……你能看到吗?”
她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是不相信他,赶紧解释:“不我是说,你这样没问题吗?”
“无妨。双眼进入黑暗,其他感官会变得灵敏。”
他顿了顿:“况且,服侍妻子沐浴净身,亦是夫妻间必须研习的课程。妹妹不妨提前体会一下。”
“夫妻间的课程?”令颐喃喃重复。
心头的疑虑和羞涩奇异地被这句话抚平了。
哥哥的话总是对的,就当做是必要的学习。
她这么想着,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颜彻颔首,精准拿起浮在花瓣边的澡布。
澡布浸透热水,带着沉甸甸的暖意和重量,落上少女的脊背。
舒服的热气让令颐紧绷的肩背瞬间放松下来。
男子的隔着湿透的布料,指腹按压,沿着脊椎线条稳稳下移。
力道精准,不轻不重,是绝对的掌控。
像在处理一件珍贵的瓷器,确保其洁净无瑕。
少女看不见的地方,男子的皮肤在布下微微发烫,水珠顺着他冷白的手腕滴落。
嗒。
船舱极静,只有水波轻晃的微响,和布料摩擦肌肤的细微沙沙声。
“这里?”
他问,声音毫无起伏。
“嗯,对,就是这里!”
令颐立刻回答。
澡布在那处停留,恼人的不舒服感终于被清除,令颐发出满足的轻哼。
舒适感让她咬住下唇,肩胛骨微微耸起,在朦胧水汽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男子始终不动声色,仿佛眼前空无一物。
“好了。”
他撤手将澡布放回。
“余下的,自己可以?”
“可以了!谢谢哥哥!”
令颐浑然不觉,只觉得身上清爽无比。
她舀水冲洗后背,水声哗啦作响。
甚至开心地哼起了白日听来的不成调的小曲。
屏风外,颜彻的身影并未离去。
蒸腾的热气与无处不在的甜香,弥漫在狭小的舱室里。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屏风之上。
那薄薄的屏障后,模糊的光影勾勒出少女浸在水中的轮廓。
圆润的肩头,贴在颈侧的湿发,水光潋滟的曲线。
他垂眸,不着痕迹收回目光。
令颐擦干后,换上柔软的素绸寝衣。
衣料轻若无物贴合着刚刚沐浴后分外敏感的肌肤。
她坐到妆台前,拿起干燥的布巾,慢吞吞地绞着湿漉漉的长发。
镜中映出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和带着一丝困惑的眼眸。
方才那夫妻课程的后劲,在她迟钝的感知里正一点点弥漫开。
她和哥哥,简直像是成亲多年的夫妻。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令颐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天呐,想什么呢!”
正自言自语间,颜彻走了过来,自然拿起巾帕给她擦干头发。
令颐忍不住问他:“哥哥,我们要一起睡吗?”
颜彻道:“我睡地上即可。”
他唤了声赵福忠,门外人应声而入。
没过多久,仆役抱来厚厚的被褥,在屏风外侧的空地上迅速铺好一个地铺,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颜彻将令颐的头发仔仔细细擦干后,道:“好了,去睡吧。”
说罢,他走向屏风外。
令颐想起哥哥的风寒才刚好些,不该受凉。
她忍不住出声唤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