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颐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
颜彻迅速翻身坐起,扯过堆在旁边的锦被,严严实实地盖在了自己腰腹以下的位置。
令颐茫然跟着坐起身。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颜彻的动作。
然后,她的视线定住在——
令颐的脸颊“轰“地一下红透了。
“哥哥,你没事吧!”
颜彻背对着她,声音温和:“无妨,别担心,我缓一缓就好。”
令颐慌乱无措“哦”了一声。
她乖乖坐着,等哥哥缓过来。
脑海里却蓦地生出一种反抗的念头。
之前哥哥明明说是互相学习,但她总是被哥哥压制。
可此刻,看着哥哥那难得一见的窘迫,她有一种“原来哥哥也有这样的时候”的恍然大悟。
心里突然有种想报复的想法。
“哥哥,那样,会很不舒服吗?”
她眨了眨大眼睛,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天真的好奇。
“会……涨的难受么……”
颜彻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只是,那挺直的背脊似平绷得紧了些。
令颐从来没见过哥哥落下风,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
她胆子大了些,试探性地问:“哥哥,要是难受的话,要不要让赵管家找些药来?”
语气已经是控制不住的小得意。
颜彻还是沉默。
令颐有些孩子气道:“令颐从未见过哥哥这般模样,这次是我赢了!”
然而,她那点小得意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
背对着他的颜彻忽然转过身。
令颐吓得不轻,以为自己激怒他了,赶紧闭上眼。
谁知,他只是将她轻轻抱进了怀里。
小姑娘懵了:“诶?”
颜彻低下头,线条优美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叹了一口气。
那种珍视感,与他方才的狼狈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哥哥?”
她轻唤道,小脑袋却被按在他胸前,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松开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
“我没事,妹妹不必操心我。”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补充:“我先出去,妹妹穿好自己的衣服后就喊我。”
“记得,要穿好。”
他目光意有所指转向屏风上风。
令颐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目光茫然望去。
只见屏风顶端那雕花的横梁上,赫然挂着她的粉色小衣!
是她昨夜沐浴后搭上去的!还是非常招摇地悬挂在那里!
“啊——!”
她手忙脚乱地跳下床,扑向屏风,一把将那罪魁祸首扯下来死死攥在怀里。
“我、我昨夜沐浴后搭上去的,我忘了……”
颜彻看着她的慌乱羞窘,笑了笑,离开了房间。
像一个优雅夺回主导权的掌控者。
*
官船到达宝应县码头。
到宝应后,张县令知晓这位颜大人的分量,仪仗、车马、宴席,皆是以最高规格招待。
这日,赵福忠躬身入内。
“大公子,有动静了。”
颜彻端坐案前,修长的手指翻动着几卷宝应县的《盐务纪要》。
他并未抬头,淡淡道:“风向如何?”
“盐枭陈老五那边,按您的吩咐,漏了点风声。说朝廷派来的这位颜大人年轻面嫩,只知风花雪月,对盐务一窍不通,途经宝应不过是走个过场。”
“他们信了七分,这几日出货量陡增,联络也频繁了许多,看架势是想收手前大捞一笔。”
颜彻翻过一页。
“盐运使周寅呢?”
“周大人面上对大公子恭敬得很,日日派人送来金银珠宝和歌姬名册,请爷赏光赴宴,背地里却和陈老五的人密会了两次。”
颜彻终于从书卷上抬起眼,温雅的笑容里透着刺骨寒意。
“看来是想两头下注。”
“既想稳住我这位钦差,又舍不得盐枭的孝敬,更怕陈老五狗急跳墙咬出他来。”
他慢悠悠道。
“天底下,哪有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
“正是。”
赵福忠道:“那个张县令倒是个胆小的,老奴按您的吩咐,让人在他小舅子开的赌坊里露了点口风,暗示朝廷此行对盐务积弊深恶痛绝,首当其冲便是地方主官。”
“他这几日明显是坐不住了,私下里往盐运使衙门和大公子这里跑得勤快,怕是急着找靠山,也想探探虚实。”
颜彻听着,沉默不语。
赵福忠呈上一张烫金请柬。
“是周大人递来的,说今晚在醉仙楼为大公子接风洗尘。陈老五手下的几个大头目,还有张县令,都会到场。”
颜彻的目光在那请柬上只停留了一瞬,并未伸手去接。
“告诉他们,本官旅途劳顿,需静养一日,明日再行赴宴。”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让暗卫盯紧醉仙楼后院的货仓,特别是子时前后。陈老五囤积的那批货,该挪挪地方了。”
赵福忠心领神会。
“大公子的意思是,让他们自己把罪证送到我们眼皮子底下?”
“主动奉上的,总比费力搜寻的更令人信服,也省了许多口舌。”
颜彻语气温和:“告诉张之谦,本官听闻他治下颇有几处名胜,明日想微服游览一番,请他作陪。地点就选在醉仙楼附近,视野开阔些的茶楼即可。”
“是,老奴这就安排。”
赵福忠躬身道,心里不由替那几个人默哀。
也不知道这群人怎么想的,敢跟大公子玩心眼。
怕是骨头渣子被啃光了还念着大公子的好呢。
……
夜色如墨,驱散了白日的喧嚣。
醉仙楼后院的货仓本应沉寂,此刻却被突如其来的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七八个方才还在宴席上推杯换盏、志得意满的盐枭头目,此刻就像被抽了脊梁骨的癞皮狗,被官差死死按在地上。
旁边,宝应县令张之谦和盐运使周寅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不远处,颜彻踏着清冷的月光,缓步而来。
一身月白常服,纤尘不染,步履从容,仿佛只是从一场风雅的夜宴中抽身出来,信步至此。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于深邃的
阴影,更添几分神祇般的高不可攀与莫测。
他目光平静地掠过地上狼狈不堪的众人,落在盐枭陈老五身上。
陈老五对上他的目光,目眦欲裂,额角青筋暴跳。
“姓颜的——!!”
“好你个阴险小人!老子着了你的道!你不得好死!!”
他奋力挣扎,唾沫横飞。
“你断了老子的财路,就是断了道上多少兄弟的活路!你等着!老子在江湖上的兄弟千千万!你命不久矣!早晚有人会替老子报仇!把你剁成肉酱喂狗!让你死无全尸!!”
颜彻静静听着。
微微侧了侧头,姿态优雅,仿佛在聆听一曲并不入耳的小调。
“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