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苗苗去年便嫁了人,何芷嫣今年开春与京城的表哥订了婚,现下正在家里筹备嫁妆,要不了多久便也要嫁人了。
瞧华青和王秋实这般甜蜜,估计今年也要成好事。
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成家立业,只有她还傻乎乎的等裴珩兑现那个承诺。
“咚咚咚。”
院外传来的敲门声让她回过神,起身去看,门缝外是一辆漂亮的马车,站在门前台阶下等候的人穿着丝绸衣裳,比何家的管事还要体面许多。
“请问这里是裴珩的家吗?”
听语气,当是来谈正事的,月栀打开了院门,“是,请问您是?”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和善道:“我是静安侯府的管家,奉我们侯爷的命来请裴小将军的家人进府赴宴,这是请帖。”
月栀双手接过,心中不解,“侯爷为何请我赴宴?近来也没听说阿珩有何功绩啊。”
管家微笑不应,只说:“我只是侯府的下人,只知道奉命行事,您若有疑惑之处,到了宴席上,亲自问候爷就是了。”
他无意透露消息,月栀只能作罢。
本想等裴珩回来再做商量,可他人在军中,有时三五天回来一次,大多数时候半个月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这回等了他三天,仍不见人影,眼看到了请帖上赴宴的时间,月栀只好装扮的得体些,带上华青,二人前去侯府赴宴。
*
上次进入静安侯府,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她受侯府千金所托,绣了一幅祝寿图为老夫人祝寿。
进府时走的是后巷小门,只有一个粗使丫鬟引路,到小姐的闺房外回话,进不得房门,连侯府贵人的面都没能见一眼。
“静安侯家大势大,怎么会请我们两个坐席呢?”
华青的疑惑也正是月栀心中所想。
二人坐上侯府亲自来迎客的马车,还没出巷子,街坊邻居全都听到动静出来看了,艳羡的看着二人。
旁人只觉得他们攀附上了侯府,日后要荣华高升,月栀却高兴不起来,总觉得静安侯此举是意在裴珩,叫她心中不安。
马车停在侯府大门前,管家亲自出门来迎,身旁还跟着两个内院服侍的嬷嬷,来搀扶二人下马车。
二人被请进府中。
管家介绍说:“二位姑娘是女眷,咱们侯爷不好亲自迎客,便叫夫人和小姐在后院设席招待二位。这两位嬷嬷会带你们过去,有什么事吩咐她们便好。”
月栀礼貌应声,“多谢。”
两个嬷嬷,一个在前引路,一个在侧听吩咐,腰都弯的低低的,显然是将二人当做贵客来伺候。
看到府中下人的态度,华青从警惕逐渐转为喜悦,悄悄在月栀耳边问:“姐姐,侯府对我们以礼相待,会不会是表哥升官了?”
“或许吧。”月栀也说不上来。
裴珩刚进凉州军时,的确升官很快,但这两年来,他拿回家的赏赐变多了,军职却迟迟未升,甚至一度被贬为城中守备,后来是前线人手紧缺,他才又被升为先锋将军。
她摸不清这些高官侯爵的想法,只知道天上没有白来的馅饼,堂堂侯府会为她们两个小民设宴,实在反常。
侯府里雕梁画栋,富贵迷人眼。
初春,后花园里萌发新芽,一道拱门中,稀疏的树影后走过一个妖娆的身影。
那女子穿红着绿,满头簪花,站在几个身形与她相似的女子中,笑盈盈的说话,抱起手臂时,单薄的衣袖垂落,露出手臂上一条长长的疤痕。
月栀不禁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眉头一皱。
她站定,问身旁的嬷嬷:“你可认得那个人?”
“认得。”嬷嬷看了那边一眼,“那位是平州齐大人的妾室。”
第17章
“齐大人原籍平州,昨日刚到燕京,正在此地置办宅邸,因着往日与侯爷交情颇深,夫人才准许他家中女眷暂住侯府别院。”
嬷嬷解释的详细,月栀却没能专心听,只因拱门那边的女子已经注意到这边,看到月栀后,笑着的眉眼顿时冷下来,不顾身旁人的阻拦,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真是好久不见啊。”她声音尖利,举手投足都是一股风情媚态。
月栀并不想理她,倒是华青看到来人,忍不住声:“你是岫玉?”
岫玉这才注意到月栀身边还有个华青,二人穿着的衣裳繁复好看,衣料却不是能拿得上台面的品类,是连侯府里的嬷嬷、管家都能穿得起的寻常绸缎。
月栀发间簪着银钗玉簪,耳上一对粉玉耳坠与她嫩粉色的衣衫很配,华青的打扮则简单许多,发间簪绒花,系发带。
处处充斥着平常人家撑场面的穷酸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富贵人家的打扮。
岫玉面露鄙夷,不经意的抬起自己戴满了金银玉镯的手,捋了一下涂满脂粉面孔,嘲讽的看向二人。
“都过去九年多了,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不必为奴的人能过得有多好呢,原来也不如我啊。”
华青冷哼一声:“我们是来侯府做客的,谁要跟你比。”
“来做客?”岫玉反问一声,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同为妾室的姐妹,嘲笑二人,“瞧你们的打扮,是来侯府做工的吧,是要给人洗衣裳还是绣帕子啊?”
华青被激的生了气,要上去跟她辩一辩,被月栀抬手拦了下来。
“嬷嬷,你方才说齐大人的家眷借住在侯府别院,敢问她闯入花园,对侯府邀请来的客人出言不逊,侯府该如何处置?”
被她一点,两个嬷嬷不得不给个处置,前去岫玉面前,请她回到别院去。
“这二位是侯爷的客人,夫人和小姐还在后院等待她们赴宴,还望您礼待贵客,再要起口舌之争,我们就只能请夫人来做定夺了。”
“你们!”岫玉被下了面子,看对面月栀一脸平静无波,华青得意扬头,更是气红了脸。
奈何她只是随着自家老爷借住在此,也没那个胆子惹侯爷和侯夫人不高兴,只能看着二人在两个嬷嬷的恭敬伺候下前往内院。
她气急跺脚,想到自己这些年受尽委屈和折磨,而那两人至今还未梳妇人发髻,仍是清白的黄花闺女。
同日遭难,境遇却天差地别,岫玉委屈的快要流下泪来。
殊不知,高处楼台上,有双眼睛将三人之间的短暂争执尽收眼底。
*
坐进席间,侯夫人一脸和善。
“侯爷同我说是要宴请裴小将军的家眷,我还当是侯爷请了他的爹娘前来,特意叫厨房做了些精细好克化的吃食,没想到竟是两个跟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
“夫人抬爱了。”月栀礼貌应和,试探问起,“不知侯爷为何要请我们二人赴宴?难道是裴珩在军中犯了什么错,还是……”
“哪能是犯错,必然是你家裴珩军功了得,我家侯爷爱屋及乌,今日一番宴请,两家认识认识,等裴小将军升了官,以后少不得要见面呢。”
闻言,专心吃饭的华青从桌上抬起头,开心的戳戳月栀:我说对了吧,我就知道是表哥要升官了。
月栀打掉她的手,小声道:“夫人小姐的看着呢,懂些礼数。”
华青收敛了表情,转回脸去吃饭。
坐在对面的侯府千金沈娴将二人“粗鄙”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一脸不喜。
同身边伺候的丫鬟嘀咕:“再怎么装点也是个穷酸的小门户,爹爹竟然想让我嫁进这样的人家,莫不是骑马摔坏了脑袋。”
丫鬟:“这两位姑娘一个温婉可人,一个小家碧玉,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可见那位裴小将军一定也生得一副好皮囊,小姐何不再等等看呢?”
“生的再好看有什么用,像我爹一样一年大半时间都在边境线上打仗,能有多少时间陪我?”沈娴越想越气。
她的幼弟可以继承爵位,随心所欲,而她却要被父亲安排嫁进穷酸人家。
实在气不过,给丫鬟使了眼色。
席面过半,月栀吃的并不尽兴,只因对面的沈娴待她冷淡,就连侯夫人好心搭话,她也故意不接,故意冷着二人。
沈娴的脾气,她早就领略过,那时她只是为沈娴做活的绣娘,自不能置喙侯府千金的脾气,如今成了坐上宾,也没能让人多重视几分。
做客也要看人眼色,小心奉承,月栀感到疲惫,已经想回家了。
正想着,外头走来一人。
侯夫人疑惑:“你怎的到这儿来了?”
沈娴招手引人坐到自己旁边,对堂上解释:“娘亲,我瞧席上怪没趣,特意叫人请了裴家的旧识来,听她们聊聊旧事,岂不得趣?”
月栀看着堂而皇之入席的岫玉,一直挂在脸上的礼貌笑意,渐渐冷了。
岫玉看对面二人表情难看,倏地心情就好了起来,洋洋得意道。
“可不是吗,我与月栀与华青都旧相识,今日再见,心里有说不完的话呢。”
“是从你抢华青的吃食说起,还是从你抢我的包袱说起?”月栀神情冷峻,身边的华青更是恨不得上去咬人。
“这是哪儿的话?”岫玉避之不谈,挑衅似的瞪了她一眼。
“你我一同为婢,起先你哄着主子宠你,后来攀上看守得了自由,如今改头换面成了侯府的座上宾,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啊,月栀,难怪你瞧不上我,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步步高升,攀上侯府之后,下一个又要攀谁呀。”
“你胡说!”华青气急,“自己没本事得不着好处,就污蔑我姐姐,你当初怎么讨好我,又在我落难时如何冷眼旁观,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三人之间剑拔弩张,沈娴乐得看戏,连侯夫人铁青的脸色都顾不上去看。
月栀叹了口气,转头对侯夫人道:“既然小姐请了人来解闷,就请诸位尽兴吧,我们姐妹就不叨扰了。”
说罢,起身带华青离席。
侯夫人尴尬又羞臊,急着下来要拉她,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娴拦住。
“娘,她们愿意走就让她们走,你纡尊降贵去求她,也太给她们面子了,凉州军里的将才要多少没有,那人要真有本事,就不至于到现在还只是个先锋将军。”
“你这孩子,今日太无礼了。”
侯夫人生了气,刚要训斥女儿几句给月栀台阶下,岫玉又起身插进话来。
“夫人怎能怪小姐呢,俗话说的好,嫁娶要门当户对,侯府高门怎能跟区区木门结亲呢?实在委屈小姐了。”
岫玉哪知其中内情,只知道是沈娴把她请过来膈应月栀,便顺着沈娴的意思说,恨不得把场面搅得一发不可收拾,叫月栀在侯府里丢尽脸面。
她们成功把一场结亲的宴席搅得一塌糊涂,将月栀和华青的尊严丢到地上踩。
华青没想到有表哥护着,还是会被人羞辱,气得湿红了眼眶,躲在月栀身侧遮挡自己失控的丑态。
月栀努力忍着不跟这些侯府的贵人撕破脸,抓紧了华青的手,带她离开。
身后三人看着她们的背影,侯夫人犹豫无奈,沈娴和岫玉这是一脸的顺心畅意,看她们走到院子里落寞的模样,忍不住讥笑出声。
岫玉:“一朝为奴,终身下贱,别以为攀上高枝就能翻身,做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