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栀有所察觉,眼中光芒闪动,面颊绯红,只片刻的顺从便叫他知道了心意,散落的青丝被撩起,炙热的吻落在后颈。
帐外落雨未停,像滴滴嗒嗒的碎玉落在心田,枕畔鼻息交融,一呼一吸间,皆是青年身上熟悉的松墨清气与她发间淡雅的栀子头油香。
半干的身躯对任何的触碰都格外敏/感,仰躺在比家中床榻一圈的床榻上,要时时刻刻抱紧身上人,才不会掉下床去。
“驸马,不是要沐浴吗……”
“完事了一起洗。”
月栀羞怯地将发烫的面颊更深地埋入他肩窝,他低笑,臂上的力道又重几分。
情之所至,帐中猛虎猎食,莺儿泣泪。
帐外秋雨滂沱,湿寒气被隔绝在外,唯彼此之间升腾的热意近在咫尺。
第44章
潇潇雨幕中, 有人仓皇寻处避雨,有人立在帐中看绿色染成水墨的山林,有人将圣旨护在怀里, 走在林中,神情恍惚。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 路过男人身边时,朝他喊了一声:“接着!”
梁璋抬头, 就见面前扔了一把伞来,他伸手接住, 再看那马上的女子,着一身藤萝紫衣, 浑身淋透, 姿态却潇洒自在,不见颓废失意之色。
“敢问姑娘名姓, 我如何把伞还你?”
“一把伞而已, 送你了!”
他想向她道谢, 还没来得及出口,一人一马便在山林中远去了。
不多时,先去安排马车的进宝找到了他,请他快行, “皇上叮嘱了,请梁大人回家见过高堂后, 便启程前往安州吧, 别误了上任的时日才好。”
梁璋站在伞下, 点了点头。
离开也好,不再想伤心事,早日对朝廷对百姓有所作为, 才不枉他寒窗苦读。
雨幕遮掩下,马车驶离猎场。
潺潺落雨敲打着营帐,帐内暖腻的气息尚未散尽,混杂着泥土的湿润芬芳和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
裴珩侧卧着,上半身露在被外,绷紧的肩臂线条在昏朦日光下显得清晰有力,目光缠绵地流连在她的睡颜上。
榻上的月栀蜷缩在被中,额头顶着他的胸口,云鬓散乱,青丝黏在汗湿的颈侧,长睫安静地垂着,一双红润的唇瓣微微肿起,像沾了雨露的花瓣,无声诱人。
帐中格外安静,静得能听到她的呼吸,和自己还未平歇下来的心跳。
她无意识地蹙眉,翻过身去,肩上锦被滑落,露出一段光滑的肩背,柔和的曲线在昏暗中撩起波澜。。
裴珩深深吐息,结实的胸膛微微起伏,目光贪婪湿滑,试图将这景象刻入骨血。
他从身后抱住她,在那光洁的脊线上落下轻轻一吻,拥她入怀的幸福如此饱满,却总伴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他要得到更多,不断的向她索取,才能抵消内心因谎言而生出的愧疚。
只这样还不够,他想要这一刻长留,而不是顶着别人的名字,在她心中扮演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可她的身子,哪里经得住他再折腾,不过一个半时辰,便累到睡熟了。
指尖微动,终究还是蜷起。
他深吸一口气,肌肉收紧,将锦被盖到她身上,掖好被角,独自坐起身来,凉意爬上他裸露的皮肤。
裴珩坐在榻沿,深深望了一眼月栀毫无防备的睡颜,将那温婉的面庞烙进眼底。
转身穿上衣袍,系紧腰带,眸中所有柔情不舍都被一丝不苟地封存,当他掀开帐帘走出去时,面上只剩一片独属于帝王的冷硬决然。
程远为他撑伞,段云廷从不远处的帐中跑来。
“皇上总算得空了,皇亲王侯们已经换好了衣衫,这会儿已经等在大帐中了,只等着皇上赏赐猎物,点火烤肉吃。”
这也是狩猎的规矩,将各自打猎到的野物聚到一起,简单处理后用火烤了吃,由最高位的皇帝分发赏赐,以示皇室武德充沛,上下一心。
“嗯。”裴珩叫程远去前头开路。
段云廷瞥了一眼身后没有动静的宁安公主的营帐,举伞到皇帝身边时,嗅到他身上不该有的女儿香,不由得眉目一挑。
夜里总办些掩饰皇帝出宫进宫的活,尤其是公主成婚那夜,皇帝彻夜未归,第三天才回宫,又不见他神情有怒,段云廷便猜到两人之间有了什么。
只是没想到,今日秋猎,数不清的王侯皇亲都在这儿,连梁驸马也在,两人竟……还真是情深意切。
段云廷想起什么,回禀说:“先前打猎时,驸马还在您身边,下了雨之后,他人就不见了,末将派人寻遍了整个猎场都没见到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必找他。”裴珩眼神冷漠,“他已经有自己的好去处了。”
段云廷眨眨眼,“公主要是问起来,末将该怎么答呢?”
“她不会问你,自会有人告诉她。”
帝王说这话时,眼中的冷冽比刀锋的寒光还要令人胆寒,若是旁人,必然不敢再往下问了,可段云廷是个心眼儿多的,几句话就感到了三人之间并不正常的关系。
他问:“皇上这样对待公主,不管公主知不知道,终归要一个名分吧,难道就这么明里暗里的糊弄下去?”
少年的话噎住了裴珩。
他比谁都想给月栀一个名分,想让她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身边,可她喜欢作为“驸马”的他,却对身为皇帝的他越发疏离。
语调失意,“皇姐心思单纯,并不知朕对她做了什么,只恐朕提及此事,连眼下的温存都将不复存在。”
他需要一个两全的办法,让她接受驸马的离去,也接受他身为皇帝的爱……谈何容易。
段云廷皱眉,“总要试试,公主没亲眼见过梁璋,怎会爱他爱的死去活来,感情是你来我往的心甘情愿,皇上就是困于姐弟之情,不敢对公主表露心迹,才让梁璋捡了便宜去。”
“上次皇上夜难安寝,公主就连夜进宫陪您,这心意怎是一般人能比的,公主心肠软,您稍微用点手段,难道她不会动心?”
少年说的天花乱坠,裴珩无奈瞥他一眼,“这就是你在乐坊学到的本事?”
段云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扶住腰间佩剑,“末将拙见,皇上听听就好,还是以您的心思为重。”
裴珩面上不动声色,心却已经动摇了。
*
入夜,众人在大帐中分食烤羊肉,裴珩心里念着国事,也念着还睡在后头帐里的月栀,心神不定,忽然下头一人喊起。
“皇上,敢问宁安公主在何处?”
裴珩望去,是四公主裴瑶。
因着母家出身地位,嫁出去的早,与贵妃和大皇子二皇子一干人等并无牵扯,又有戍边功绩,在收到她欲回京的请求时,裴珩才应允下来。
“宁安身体不大好,正在帐中休息,叫她来秋猎本是想让她散散心,未曾想天降大雨,反叫她受累了。”
裴瑶起身,“臣想去探望宁安公主,还请皇上准许。”
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裴珩正担心自己分身乏术,月栀睡醒后身边没人陪会很孤单,便准了她,“去吧。”
“多谢皇上。”裴瑶利落地拿起自己桌上一对插在铁签上的烤野鸡,不顾其他贵女或轻蔑或嫌弃的目光,扬起紫色的裙摆,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当月栀睡醒,就闻到营帐里有股喷香浓郁的肉味,洒了某种西域香料,勾的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出口问询前,婳春在旁提醒,“公主,四公主带着她亲自猎的野山鸡来看您了。”
闻言,月栀慌张摸了摸身上,“四姐姐到了怎么也不叫醒我,叫姐姐干坐着等,实在太失礼了。”
还好身上已经穿了内裙,没有叫人瞧见她狼狈的一面。
月栀从床上坐起来穿衣裳,坐在炭火边热烤鸡的裴瑶转过身来,安抚她:“不着急,这鸡还要再烤一会儿才能热透,吃热乎的才香呢。”
说罢,看她脸颊未退的红晕,微笑说:“怪我忘了你们是新婚燕尔,没跟你说一声就闯进来,好在驸马爷不在,否则我可不好意思来找你了。”
月栀被她说的脸红,下床来坐到炭盆边,与裴瑶面对面,明黄火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婳春递了温水来给二人,“两位公主喝点热乎的暖暖胃吧,省得吃了油腻东西不克化,晚上睡不安稳。”
两人饮下热水,裴瑶两手均匀的旋转粗铁签,将鸡皮烤的滋滋冒油,屋里爆开油香味,再撒上随身带着的香料,闻着叫人口水直流。
月栀乖巧的等着,好奇问:“姐姐也会自己下厨吗,竟有这般手艺。”
裴瑶耸肩,“这有什么,我在越州时,还跟夫君一起上过战场,做饭、打仗、包扎伤口,我多少都会点。”
听她分享,月栀眼中冒光,“姐姐这样厉害,为何不留在越州做个女将军?”
裴瑶无奈轻笑,“做将军可不是易事,我膝下无子,连累夫君在家族中地位一落千丈,耗尽心血,流血拼命得来的功赏再多也无人继承,还会被同族吃绝户,想想还不如回京来做个闲散公主,有皇帝荫庇,至少能保得自己平安荣华。”
边关的风沙血雨不是寻常人能受的,月栀听了也为她感到心疼,宽慰道。
“好在是回来了,姐姐还年轻,招婿也好生子也罢,总还有机会。”
裴瑶轻轻摇头,“我什么事都经过了,不着急的,倒是你,得趁着新婚火热,早日怀个孩子才是。”
话头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月栀红了脸,睫毛忽闪忽闪,“这,这事急不来吧?”
裴瑶凑到她面前,小声念叨:“男人在床上得力的年岁,就那么几年,过了三十岁,再想亲热都难了。”
“当年父皇为了安定边关将领,将我嫁过去,新婚之夜我才知道他比我大了十三岁,夫妻间的热乎劲就只有新婚的那半年,往后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扶都扶不起来。”
“我十多年未有子嗣,也是因为夫君年纪大,不好生养,为他纳妾也不济事……”
“眼下你们新婚甜蜜,自是想不到那么多,时日长了,夫君不能日日在家,独守空房的日子难过,还是要有个孩子,打发寂寥也好,培养来继承家业也好,都比一个人撑着强,这是我的过来话,你可得往心里去。”
她说的粗俗又好懂,月栀连连点头。
裴瑶满意一笑,递给她一只烤鸡,“尝尝好不好吃。”
野山鸡不比家养鸡肥胖,皮上的油脂都烤了出去,混合着香料的气息,连皮带肉一口咬下去,先是表皮的酥脆油香,然后是鸡肉的鲜嫩弹牙。
口感独特,香味浓郁,果然是只在猎场里才能品尝到的山珍。
“姐姐的手艺真好。”月栀由衷赞美。
“哈哈哈。”裴瑶爽朗笑起来,“那你就都吃完,吃饱了跟驸马生五六个孩子,到时我就往你府里去凑热闹,省得我独居寂寞。”
“姐姐觉得孤单,何不住到我府上?府中有的是院子,平日我也会养花种菜,找些事做,绝不会烦闷。”
有她邀请,裴瑶已经心动,却看旁边侍女的慌张神色,只得微笑拒绝。
“哪有新婚不久就请客人来府上常住的道理,你也太愣了些。”
月栀被她一点,想起了几个时辰之前,自己还跟驸马在这间营帐里做了许多这样那样的事,甚至在沐浴洗身子时,彼此依旧干柴烈火,闹腾的紧。
这会儿溅在地上的水已经被炭火烤干,月栀少了些许尴尬,红着脸不再提及同住之事,只大口吃肉,还撕下一只大鸡腿分给婳春。
月栀没见过越州无雪的冬天,更向往裴瑶话中驰骋沙场的英姿。
裴瑶一句“那简单”,洗干净了手,去外头营地内御林军那里借了一把剑来,“我舞剑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