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华摇了摇头,说起吴选侍时略有动容。“她烧了一夜,倒有大半的时候在说胡话。不过离放心,她今早退了烧,精神也好了些。”
两人说着话进了卧房,床榻上吴选侍正被宫人们扶着坐起身。
见薛姈来,吴选侍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强打起精神来问安:“瑜妃娘娘安好。”
“你还病着,不必拘礼。”薛姈上前按住了她,让她仍旧靠在大迎枕上歇息。
盈香又端来一张绣墩请薛姈坐下,识趣地带着宫人们出了门。
房中只剩下三人,薛姈看她没有血色的面颊,轻轻叹了口气。“何苦来这样为难自己,只要薛顺仪出现推你,咱们就算拿到了证据。”
曾经在计划里,薛姈并未安排她真的落水,让她做做样子即可。
吴选侍却拒绝了,坚持要走入薛顺仪的陷阱,只请薛姈安排好救援的人,甘愿冬日里跳入刺骨的冷水中。
“只有真的掉进去,皇上才会相信妾身的决心。”吴选侍勾了勾唇角,露出苦涩的弧度。
尤其是薛景洲练兵有功,此番回京,轻易就能给女儿撑腰。
她没提煞风景的事,讨好的笑了笑:“妾身不比娘娘,深得皇上信任和宠爱……”
薛姈心底柔软地痛了一下。
信任,皇上还会信任她吗?
“你且安心养病,薛顺仪会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薛姈闻言安抚了她两句,送上来了带来的补品,起身告辞。
苏容华主动送她离开。
“阿姈,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苏容华迟疑着开了口,“可是昨日的事出了什么岔子?”
御花园中闹出的动静不小,吴选侍和薛顺仪都被带到凝雪堂,后宫中已经传开。
只是具体的缘故,众人各有猜测。
她下意识想说“无事”,对上那双关心的眸子,又怕苏容华觉得敷衍,轻声道:“我和薛顺仪是姐妹,她自然要攀咬我。”
苏容华体贴地没有追问,陪着她走到了门外。
“阿姈,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别的事要做,吴选侍这里有我,你不用惦记。”
薛姈心中一暖,微笑着点点头。
她带着人回了琢玉宫,照旧处理着宫中事务。
到了午膳时,薛姈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窗外飘去。
绣棠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知道娘娘是在等皇上。
“娘娘,出了这样的大事,又正值年下,皇上事务繁忙……”她勉强笑道:“奴婢记得去年年底,皇上也是少来后宫的。”
薛姈微微笑了笑,“咱们吃饭吧。”
然而这一等就是两日过去,皇上并未踏足琢玉宫,独宿福宁殿。
这日午膳,薛姈没有半点胃口,她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出了会儿神,吩咐让人把菜撤下去分了,自己起身去了小厨房。
“娘娘,您想要什么,奴婢去做就是了。”绣棠跟着她出了门,连忙道。
薛姈摇头道:“我想做一道汤给皇上送去。”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怕就怕两人真的就此疏远,再难挽回。
“奴婢给娘娘打下手。”绣棠没有多想,稍稍松了口气。
因皇上常来琢玉宫,小厨房里备着的食材丰盛,薛姈目光在食材上转了一圈,本想做初见时那道甜汤,可从来都是假的,并非她亲手所做。
她略一沉吟,看到角落的当归,顿时有了主意。
“做一碗当归生姜羊肉汤。”
有整个小厨房的人帮忙,薛姈只需站在灶台边等着放食材即可。饶是如此,她亲自盯着熬好时,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才做好。
幸而这补汤清爽不油腻,午后闲暇时喝上一碗也不觉得腻。
薛姈重新换了身衣裳,乘暖轿出了门。
“去福宁殿。”
***
书房中,早已过了午膳的时候,赵徽推了两次用膳的提醒,正在神色专注的批折子。
候在一旁的刘康顺有些发愁,这两日皇上情绪不大好。
自从那晚从凝雪堂回来后,皇上吩咐宁卓泓去查办当年的案子,此后照常上朝、处理政务、接见朝臣,忽然就忙了起来,已有两日未曾踏足过琢玉宫,更未提起瑜妃娘娘。
他心里暗暗猜测,皇上不是真的抽不出功夫,只怕帝妃二人有了矛盾。
忽然瞧见软帘悄悄掀起一条缝,是福喜正在外面探头。
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只见雪青色斗篷的瑜妃正提着食盒等在殿外。
“奴才给瑜妃娘娘请安。”刘康顺心头一喜,快步迎了上去行礼。
薛妃温声道:“劳烦刘总管通传一声,本宫有事求见皇上。”
瑜妃娘娘能来最好不过,刘康顺不敢耽搁,转身进了书房。
“皇上,瑜妃娘娘求见——”
赵徽闻言,抬眸先往殿外看去。
薛姈规规矩矩等在殿外,他不由皱了皱眉,淡淡道:“让她进来。”
天子话音落下,刘康顺麻利地出门去迎。
门帘掀起,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薛姈并未将手中的食盒假手他人,离着书案前数步的位置停下,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妾身给皇上请安。”
她垂着眸子,只听到男子低沉的嗓音传来。“平身。”
若是以往,皇上早就亲自起身相迎,并非这样疏离地叫起。
薛姈轻咬下唇,很快调整好情绪,她扬起脸,柔声道:“皇上两日来事务繁忙,妾身特意去小厨房炖了当归生姜羊肉汤,正适宜冬日里补身子。”
听到“当归”二字,赵徽不着痕迹的挑了下眉。
薛姈转身时错过了他的神色,她将食盒放在一旁的高几上,轻声问:“可要妾身盛一碗您尝尝?”
“不必了,朕还有事要忙。”赵徽的话打断了她的动作,他淡淡道:“瑜妃的心意朕收下了,就先回去罢。”
薛姈闻言,杏眸微微睁大,猝然闪过一丝惊愕。
自她进宫以后,皇上还是头一回如此干脆的拒绝她。
本以为皇上会顺势留下她在福宁殿伴驾,两人之间的关系总能缓和,可皇上甚至不肯给她机会。
她眼中的亮光,骤然暗了下来。
薛姈心里涌起一阵苦涩。皇上对这事的介意,远超过自己想象。
她再次行礼道:“皇上,妾身有一事相求。”
见赵徽没说话,似是默许,薛姈有些自暴自弃地开了口。
“妾身想去延福宫,有些话妾身想找薛顺仪问个明白。”
薛顺仪当时未在天子面前说出两人之间真正的纠葛,而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趁着自己还未失去如今的地位,大概能逼问出那日起火的真相。
“准了。”
赵徽简洁的两个字,让还在想理由的薛姈再次怔了怔。
难道皇上只要她快些离开,什么都能答应吗?
薛姈这两日始终悬着心,此时被打击到,情绪已然有些失控。可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更没立场真的生气。
“谢皇上恩典。”薛姈敛去眸中所有情绪,行礼后利落地出了门。
刘康顺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正小心翼翼的进门时,却见本该坐在书案前的天子,正站在高几旁打开食盒。
“皇上,奴才服侍您用膳……”
他还未说完,皇上自己盛了一碗汤出来,自顾自尝了起来。
“味道极好,可见瑜妃花了不少心思。”赵徽望着浮在汤中的药材,眸光微动。
汤好喝,寓意更好。
赵徽喝完这一碗,由人服侍着漱口时,又吩咐道:“余下的送去小厨房炜起来,朕晚膳时用。”
刘康顺松了口气,正要答应着去时,殿外再次响起通传声。
“皇上,薛都督到了。”
***
薛姈从福宁殿离开,直接去了延福宫。
等暖轿在宫门前停下时,她脸上的情绪已经淡去,重新恢复了常色。
因年节下,有丑闻传出不吉利,薛顺仪的事情被暂且按下,大抵是要年后发落。
值守宫门的羽林卫得了消息,见她来主动行礼放行。
晌午后的日光正好,暖洋洋的洒在脸上。
今日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薛姈一路走来,神色也随之松弛了些。
东配殿。
才踏进门,似乎有股扑面而来,殿中竟比外面还要冷。
“给瑜妃娘娘请安。”
门前值守着身强力壮的宫女面生,原先贴身服侍薛顺仪的白芷被带到了宫正司审问,采枝则回了内务司。
薛姈微微颔首,温声问:“薛顺仪在何处?带本宫去见她。”
宫女恭声应下,引着薛姈往内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