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侄女就在宫中陪伴自然是假,想要她进后宫才是真的。头一次露面没能吸引天子,这回太后定然有所安排。
她近来本就因皇上常去而招眼,今日的场合自当低调为妙。
“真真是姐妹同心。”薛姈正想找苏贵人时,却听到耳边传来轻笑。“两人连衣裳都想到一处去了。”
她有些无奈的抬头,说话的人是慧修仪。
以前聒噪的人是云充容,才没把慧修仪给显出来。
不过当薛姈抬眸看去时,薛妃正在不远处跟舒妃说话,今日改了以往喜欢穿明艳红色的喜好,身上穿着宝蓝色的织金宫装,看上去颇有几分沉稳大气。
她显然是精心装妆扮的,那套衣裳也正合她的身份。
然而人和人之间最怕比较。
两人是堂姐妹,容貌上有些许相似。可一眼看上去就令人有惊艳之感的却是薛姈,有她在一旁比着,薛妃就有些黯然失色。
此时说什么都会被挑剔出错,薛姈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干脆保持沉默。
不过众人打量的目光纷纷望过来时,薛妃便是想装听不到也不能了。
她望向了俏生生立在人前的薛姈,心头划过一丝怨恨。
上次皇上因为采枝轻慢薛姈责令打了采枝板子,虽是留下了一条小命,至今却都未能起身。自己已经受尽了委屈,皇后却让她要跟薛姈缓和关系。
为何薛姈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偏爱?
“阿姈在家中时本宫最是要好,本宫也最是疼她。”薛妃忍着恶心,露出微笑:“慧修仪常跟德妃娘娘在一处,竟还不懂这些么?”
慧修仪被她噎了一句,正要回话时,却瞧见德妃面上温和的笑容顿了顿。
两人同是带了家中堂妹进宫,沈才人至今无甚恩宠,甚至未升过位份;薛姈初封就比沈才人多了封号,很快又越级晋封,恩宠也一日多似一日。
大家都知道恩宠是各凭本事争来的,可这话到了薛妃口中,就成了德妃不肯提拔沈才人。
“薛妃妹妹最擅博采众长,眼光又好。”德妃脸上没有半分不悦,仍是笑道:“针工局就那么些样式,便是撞衫也不奇怪。”
她话音未落,薛妃脸色微变。
果然正在一旁赏菊的贤妃似是想起什么,厌恶地皱了皱眉。
薛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德妃,愈发觉得她在宫妃里最不简单。
那日在御花园,薛妃跟贤妃撞衫,又掌掴了自己,她这看似无可挑剔的一句话,不仅把贤妃的旧怨勾出来,又让薛妃想到那件没脸的事,还戳破了她们姐妹和睦的表象。
”等会儿太后娘娘来了,你们也这样吵嚷么!”王皇后赶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像什么话!”
她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并没有刻意偏袒,德妃笑笑,转而跟柳昭媛说话。
薛姈不想成为她们之间斗法的由头,她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略坐会儿,等到开席再回来。
她抬眸往周围看去,忽然瞧见假山旁似乎闪过一道白影。
白影?
薛姈心中一震,看体型怀疑是那只自己许久未见过的白猫。
在她才入后宫时尚且见过两三回,等天气愈发冷了,她猜着是皇上让人给看管了起来,不许它再出门。
难道它趁着人不防备,偷偷跑了出来?
今日人多,若它受了惊吓抓伤人就不妙了。
“宜容华,本宫还未向你道谢。”正当薛姈想要追过去时,却被人叫住了。“若没有你机敏地查出真相,本宫的孩儿就枉死了。”
竟是吴昭容。
今日穿了月白色绣折纸花卉的宫装,发鬓上的发簪也是颜色冷清的宝石,一改她怀胎时的奢华张扬。
“昭容娘娘。”薛姈微微屈膝,行礼后方才客套回了句:“是皇上明察秋毫,揪出了罪魁祸首,妾身不敢揽功。”
吴昭容害过自己,薛姈虽同情吴昭容的失子之痛,却也不想有过多交集。
听了薛姈的话,吴昭容眼神闪了闪,表情有些古怪,用听不清的声音喃喃道:“果然如此……”
见她神色不太对劲儿,薛姈不想跟她纠缠,略一点头,就转身就离开了。
吴昭容直勾勾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底倏地略过一丝阴冷。
就是薛姈,一定是薛姈仗着皇上宠她,用了那一石二鸟的恶毒伎俩。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薛姈不知吴昭容心中所想,她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路,往假山走去。
她不好表现得太刻意,沿着周围绕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白猫的踪迹。
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
梧桐苑的人明知道今日绘芳殿有宴席,又有宫妃们在此处赏花,肯定会严加看管。
薛姈稍稍松了口气,抬眸看到苏贵人正在凉亭前朝她招手,弯起唇角,提着裙摆往回走。
“宜容华,你瞧瞧这菊花多漂亮,比你宫中的那两盆不差罢?”恰在此时,徐婕妤自己扶着腰迎面走过来,指着不远处的绿牡丹道。
花房精心培育的名品,自然是极好的。
薛姈含笑点点头,看着徐婕妤竟也上了石子路,出声提醒道:“你是有身子的人,石子路滑,还是别过来了。”
她心头忽然生出一丝怪异的情绪。
为何徐婕妤只有自己,她身边跟着的宫人怎么不在?
还没等她想明白,忽然响起内侍的通传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与此同时,一道白影往这边冲过来。
薛姈被吓了一跳,浑身猛地一颤,忽然发现这团白影竟是只猫。它睁大一双碧蓝的眼睛,直直的奔着她而来。
不对,这不是皇上养的猫!
她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若要躲开,她身后就是怀着身孕的徐婕妤!
“啊——”徐婕妤没看真切,已是吓得惊声尖叫,她还未从石子路上下去,险些趔趄摔倒。
若徐婕妤摔倒小产,无论什么缘故,自己也难辞其咎。
薛姈来不及细想究竟是谁先对她或是皇嗣下手,眼下是要保全徐婕妤。
“别慌!”薛姈低喝一声。
她并没有因害怕而闪躲,直接挡在了徐婕妤身侧。
这一幕正好被陪着太后过来的赵徽看在眼中,只见薛姈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徐婕妤,用自己的身子做缓冲,倒退两步方才停下。
平日里吃药都会掉眼泪的人,整个人狠狠撞在了假山上。
他呼吸蓦地一窒。
早有宫人们忙着赶过去七手八脚的救两人,他面沉如水,大步流星的朝着两人走过去。
众人围着脸色煞白的徐婕妤,一叠声传太医,七嘴八舌的问她肚子疼不疼,满心满眼都是皇嗣。
薛姈腰被撞得生疼,却又怕赶来的绮霞和苏贵人担心,自己用力吸了口冷气站起来。
一道低沉的男声自纷乱的人声中响起。“别动!”
第50章 晋位婕妤
赵徽只瞥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着的徐婕妤, 径直朝着站立不稳的薛姈走过来。
在绮霞赶过来前,他先一步扶住了身子僵直的薛姈。
薛姈眼睫颤动,眉心紧蹙, 额角渗出了冷汗, 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赵徽心底也泛起尖锐的疼, 语气冷得吓人:“立刻传太医到绘芳殿暖阁。”
被男子有力的双手稳住身子,薛姈手指不自觉攥紧他的衣袖,贝齿紧咬住下唇,硬扛着没有出声。
幸而是深秋,她又畏冷,身上穿得衣裳厚。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 并没有听到骨头移位的声音, 应该没有大碍, 只是假山有棱角, 撞到了腰间软肉, 受了些皮肉之伤。
薛姈倒吸几次冷气, 勉强开口道:“皇上,妾身大概没伤到骨头。”
原本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怀着皇嗣的徐婕妤身上, 当看到皇上竟毫不犹豫的直奔宜容华时, 眼神都变了。
宜容华比皇嗣还重要么?
赵徽听了她的话, 仍是没有放下心。
“徐婕妤和皇嗣都无碍吧?”薛姈睁开眼往旁边看去,只见徐婕妤轻抚着小腹,坐在石凳上, 瞧着似有几分不适。
见她甚至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赵徽都要被气笑了,寒声道:“先顾着你自己!”
“皇上,妾身传来了软轿, 让宜容华上去罢。”慧修仪眼看薛姈几乎被皇上拥在怀中,又是眼红,又想显摆自己,特意来献殷勤。
自己撞到了腰,颠簸之下岂不是更坏?
薛姈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她是要来卖好还是跟自己有仇。
在赵徽冷眼睨她的功夫,王皇后早派人抬了春凳过来。软轿则是留给了像是动了胎气的徐婕妤。
赵徽并未假手他人,扶着薛姈趴在上面,亲自跟着去了暖阁。
离开前,他吩咐羽林卫副统领宁卓泓:“将此处封锁起来细细调查,还有那只撞人的野猫,一并捉过来。”
宁卓泓恭声领命。
眼见皇上陪着宜容华离开,刘太后眯了眯眸子,转头撇了眼一脸失落的刘诗蕊。
原本她今晚跟王皇后打过招呼,会安排蕊儿弹奏一曲古琴。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宴席也是断不会开了。
见刘诗蕊情绪外露,刘太后有些不悦,还是淡淡提醒了一句:“随哀家去瞧瞧。”
自己是天子亲生母亲,此时更是该关心徐婕妤肚子里皇嗣的安危。
刘诗蕊回过神来,连忙敛去眸中情绪,扶着太后的手,跟着去看徐婕妤。
暖阁中,匆匆赶来,气息还未理顺的胡太医正在给薛姈诊脉,随后又细细问了她撞上时的情形。
“皇上,宜容华未受内伤,骨头应当并无大碍。”胡太医心中有数,起身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