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它的用途仅仅是夜里照明?真不是口误说颠倒了?
事已至此,她再推脱就是不识好歹。
“谢皇上。”薛姈唇边扬起浅笑,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撒娇。
哪怕多么懂事、识大体的人,也无法拒绝偏爱。
这还没完,后续又有宫人送上了礼物,一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并他口中所说的斗篷和大氅。
赵徽毫不意外看到薛姈眼中的震惊,却只淡淡一笑。“夜明珠给你留在殿中用,外人看不到,岂不是误会朕没送你生辰礼物?”
那日他见薛姈似乎对走水一事格外惊慌,派人打探过后,才知道她经历的那一场大火。
对她来说,定是一段极为惨痛的记忆。
若午夜从噩梦里惊醒,再望见身边的烛火,岂不惊慌?
这颗夜明珠虽珍贵,他今日拿来送来的目的,倒真的仅是给她照明用。
他随手拿起一根流光溢彩的红宝石流苏发簪插在她的发鬓间,点头道:“岁岁肤色白皙,这颜色最衬你。”
薛姈抬眸,波光流转间,似有两分藏不住的甜蜜。
两人间涌动着旖旎的氛围,宫人们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在外间摆晚膳。
然而下一刻,外面突然响起福喜的通传声。
“皇上,昭阳宫派人请您过去,贵妃娘娘昏倒了!”
他话音落下,赵徽下意识拧起了眉。
本该薛姈第一次侍寝,卫氏就以旧疾复发的借口把他从凝汐阁中请走。
她素日用心口疼的老毛病当借口,不去往坤仪宫请安,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计较。
今日是薛姈的生辰,她偏又在今晚发作。
娇纵也要有个限度。
赵徽心中不悦,却又想着是薛姈的生辰,不宜动气,只淡淡道:“请太医过去。”
“昭阳宫的人说,贵妃娘娘连日来都不舒服,今日的症状,似于以往的不同。”福喜硬着头皮道:“也去请皇后娘娘了。”
若非真的遇到大事,以贵妃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又岂会让王皇后掺和进来?
“皇上,贵妃娘娘身体抱恙,您还是去瞧瞧罢。”薛姈听出了其中的玄机,主动劝道:“您亲自来看妾身,又送了好些珍贵的礼物,妾身已经很高兴了。”
作为“岁岁”她可以缠着自己夫君撒娇,可作为“宜婕妤”,她必须要贤惠大度。
可这是她进宫的头一个生辰,心里也是委屈的罢?
“朕答应了陪你过生辰,不会食言。”赵徽凝视她片刻,顺手拿起了她方才脱下的斗篷,亲自替她穿上。“随朕走一趟。”
薛姈愣了下,从善如流道:“贵妃娘娘身体抱恙,妾身本该去探望的。”
她随着天子一同上了銮舆,往贵妃宫中去了。
琢玉宫离昭阳宫距离不算远,等他们到时,王皇后德妃等人都已经在殿中。薛姈看到人群一道熟悉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苏容华竟也来了。
“妾身见过皇上。”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见到跟在皇上身边的薛姈,不约而同想起她被贵妃截宠的事。
大家猜测,薛姈是担心贵妃又要留下皇上,这才特意跟了来罢?
薛姈觉察出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都装作视而不见。
赵徽叫起后,王皇后上前回了卫贵妃的情形:“太医在里面给贵妃诊脉,听张贵仪说,贵妃这几日胸口发闷,也没胃口用膳,精神不大好。今日傍晚两人正说着话,贵妃突然昏了过去。”
既是早就不舒服,为何拖到今日宜婕妤生辰才请太医?
任谁听在耳中,都会觉得卫贵妃是故意为之。
赵徽脸色微沉,正欲开口时,只见帘子掀起,替贵妃诊脉的太医走了出来,满脸喜色。
“恭喜皇上,贵妃娘娘是喜脉!”
他话音落下,在场的人俱是震惊不已。
卫贵妃有孕了?
这些年她恩宠最多,也吃了不少补药调理身子,一直没有动静,她本人都快放弃了。
“你可看准了?”赵徽睨了他一眼,淡声问。
今日过来的韩太医是资历浅的年轻太医,被天子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心里有些发慌。
“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月事迟了十数日,且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走盘……”
韩太医话音未落,慧修仪急吼吼地的断了他:“谁同你背药书,你只说准不准便是!”
皇上在问话,她突然插一嘴着实僭越。
听到殿中倏地一静,慧修仪顿时意识到了不妥。
德妃脸上的神色微变,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可谁都知道慧修仪是自己的人,只得主动站出来替她打圆场。
“既是太医瞧过,十有八九是准的,这跟上回徐婕妤诊出喜脉的情形差不多。”
德妃正说着,在里面陪着贵妃的张贵仪走了出来,她恭声道:“皇上,贵妃娘娘醒了。”
听闻贵妃有孕喜讯,赵徽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并无明显的惊喜。他自己走了进去,张贵仪识趣地退了出来。
主殿中,薛姈跟苏容华坐在一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家的反应。
听闻贵妃有孕,就连王皇后的神色也不似往日从容,薛妃更是怅然若失,恍惚得厉害。
贵妃本就因得宠且父兄得用而张扬跋扈,一直觊觎后位。若她真的诞下皇子,后宫局势要有大变化。
德妃尚可,跟舒妃浅笑着说起明年宫里怕是要有两个皇子诞生。
她素来以和气的形象示人,说些漂亮话在情理之中。
其余人眼中的羡慕和嫉妒几乎藏不住,这是人之常情,端得看各人伪装的功力。
不对,有一个人很不对。
薛姈目光望向坐在慧修仪下首的张贵仪,她面上带着笑,可偶尔的恍神,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搅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安。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她依附贵妃已久,贵妃有孕不能侍寝,定会抬举她。她应该是在场众人里,最希望贵妃有孕的才是。
这其中会有人什么猫腻吗?
薛姈一时想不通,只得暂时记在心里。
外面众人各怀心事,内殿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卫贵妃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唇畔的笑容却怎么都止不住。
见皇上近来,她急着要起身见礼,却被皇上按住。
“你身子要紧,不必在乎这些虚礼。”赵徽神色和煦,语气轻缓:“有这样的好消息,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卫贵妃才要开口,忽地觉察到不对。
皇上是觉得自己隐瞒有孕的消息,特意在薛姈生辰这日来请他吗?
她有点委屈,扬起脸来,硬邦邦道:“妾身事先并不知情。您知道妾身盼这个孩子多久了,若知道自己怀上,又岂会瞒着不提?”
赵徽垂眸看了她片刻,见她不似伪装,温声安抚了她两句。
“皇上,妾身这会儿还如做梦一般。”她抬手轻抚着尚是平坦的小腹,抬眼望着天子,娇声道:“妾身这是头一遭,心里慌着呢,您能不能留下来陪陪妾身——”
在她看来,皇上会留下是十拿九稳的事,自己有孕这样的喜事,重要性远非四品婕妤的生辰重要。
然而下一刻,赵徽拂开她的手指,态度温和却不容置疑,他温声:“若你觉得韩太医不能顾好你的胎,尽可让太医院换人。”
卫贵妃愣住了,皇上不陪她?
“皇上!”她委屈地红了眼,一时口不择言:“妾身肚子里的孩儿,还比不过宜婕妤吗?”
赵徽情绪更淡了些,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你在宫中安心养胎,一切以皇嗣为重。”
这下竟还要限制她的自由?
卫贵妃哪里能忍,然而她目光撞上天子眸中的暗色,话全都咽了回去。
外面还有来探望她的宫妃,若是真的闹起来,就是她没面子了。
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大家俱是饥肠辘辘。
薛姈心里惦记着祖母送来的面和点心,皇上大概要留宿昭阳宫,她的面不跟人分享着实可惜。
苏容华就在她身边,不若今晚邀请她去凝汐阁。
她还在盘算着,只见皇上从里面走了出来。
“事后不早,都先散了罢。”赵徽吩咐一声,紧接着走到薛姈面前,向她递出了手。
皇上竟不留下陪着有孕的贵妃?
震惊之余,众人发现她发鬓上有一根红宝石的发簪,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想来是天子所赐的生辰礼物。
想到这儿,大家神色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卫贵妃只是有孕而已,能不能生下来,是男是女还都未知。可她怀孕期间,不能侍寝是真的,宠爱自会分出去。
这对她们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薛姈迟疑着伸出手,被天子牵着一同走了出去。
皇上离开后,后宫众人也陆续离开。
张贵仪没有走,她主动要求留下来陪着卫贵妃。
“她们嫉妒娘娘怀了皇嗣,这才质疑您,娘娘千万别忘心里去。”
卫贵妃勉强点了点头。
“本宫真的有孕了吗?”平复了情绪,贵妃下意识喃喃道:“以前找了好些杏林圣手调理,都说本宫没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