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妾身并无此意!”张贵仪连忙跪在了地上,她神色诚恳道:“娘娘亦是知道,那位贪心不足,想瞒着众人借腹生子,这才暴露。”
“娘娘为了稳妥起见,是不能长久瞒下去。可娘娘您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不是现在。”
“去年后宫里好些宫妃位份的升降,或多或少都跟皇嗣有关。”
她话已至此,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卫贵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可以先假装怀孕,过些时日再“小产”。
若运筹得当,不仅能让皇上更疼惜她,或许还能为她除去这宫里不喜欢的人。
“妾身愚见,若污了娘娘耳朵,请您看在妾身一片忠心为您的情面上,饶过妾身!”张贵仪看准时机,假意含泪哭诉。
卫贵妃神色稍缓,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起来罢。”
这主意可行,听说有药能让人改变脉象,暂且能搪塞过一两个月。冬天穿得厚,她不显怀也不会被发现。
还有韩太医,自己先敲打一番,再让父亲和兄长想办法控制他的家人,才好忙着一起瞒住。
卫贵妃在心中盘算着,终于心口那团火越烧越旺。
“你先回去,本宫自有计较。”
张贵仪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哑着嗓子退了下去。
出了昭阳宫的大门,张贵仪长长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事情成了。
她终于不用日日担惊受怕。
离上暖轿还有段距离,张贵仪背了人,对身旁的大宫女低声道:“去告诉那一位,该我做的已经办妥。”
夏月含笑应下,也跟着心中一松。
与此同时,昭阳宫寝殿,卫贵妃强撑着让人换了衣裳,扶着纤云的手走到了偏殿。
韩太医正坐立难安的等着。
“韩太医,帮本宫准备一味药——”
***
凝汐阁。
薛姈从寿康宫回来后,迫不及待散了长发,换了家常的衣裳。
宫中礼仪繁多,过年比平时还辛苦,早上饿着肚子就出门了,午膳也用得极少,这会儿绣棠正给她端来了甜汤让她填填肚子,免得误了晚膳。
“主子,听说去昭阳宫的是韩太医,停留了许久才出来。”绮霞掀了帘子进来,低声道:“张贵仪先出了门,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贵妃这胎应该没问题?”
这才是张贵仪该有的反应,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薛姈拿起汤匙,往口中送了勺甜汤,慢慢咽了下去。“留意些张贵仪身边人的动向,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绮霞答应着去安排,薛姈拿起手边的游记随手翻着。
屋里地龙烧地极好,没看几页她开始昏昏欲睡,忽然她手上一松,书掉到了地上,她也猛地醒了过来。
外面恰好响起通传声,是小安子。
“主子,奴才有急事要禀告!”
薛姈定了定神,她从软榻上直起身子,靠在绣棠帮她塞过来的引枕上,温声道:“进来罢。”
小安子急匆匆走了进来,他从荷包里掏出帕子,一层层展开后,捧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子,递到薛姈面前。
“主子,奴才今日出门,偶然遇到了张贵仪身边的夏月,见她行动有点鬼祟,就悄悄跟了上去。”
“天色渐暗,奴才瞧见她去了莲池,又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物件,往莲池里丢。”
“那时已经天黑,她听到‘噗通’水声就以为丢进去了,实则是砸到了岸边的石子,石子落了水。”
“待她走后,奴才就捡了回来。”
能让夏月特意去莲池丢的东西,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薛姈接了过来,却没急着看,反而望向了小安子的手指。
只见他手指已经冻得通红,又麻又疼,轻轻一碰就忍不住倒吸凉气。
“你说得轻巧,在地上翻找着不容易罢,又冷又有枯枝石子,让我看看划伤了吗?”薛姈关切的问道。“绣棠,再去些冻伤膏来。”
小安子一愣,以前在内务司干活比这辛苦百倍,冬天生了冻疮也只得忍耐,从没有人向主子一样关心他。
在凝汐阁,主子得宠性格又好,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不少赏钱,跟以前天壤之别。
他回过神来,眼圈有些发红。
“就怕奴才笨,找到的东西没用。”小安子有点难为情的道。
薛姈含笑肯定了他。“这就是我想要的。”
小安子松了口气,这才捧着她给的东西高高兴兴的离开。
“只怕奥秘就在这里头。”薛姈把药瓶递给了绣棠,平日里她粗通些药理,也爱好看些旁门左道的方子,以备不时之需。
幸而琉璃瓶的塞子很紧,仍有些粉末残存在里面。
绣棠小心翼翼地倒了出来,将粉末摊开在纸上,细细的捻开,又是闻气味,又是对着灯看。
过了片刻,她神色凝重的道:“主子,这是能令人产生假孕脉象的药。”
薛姈闻言神色一凛。
若是如此,曾经她的疑惑全部迎刃而解。
为何贵妃对自己有孕从不质疑,张贵仪却忐忑不安,原来是张贵仪再搞鬼,是她给贵妃下了药——
而纸里包不住火,或者说,张贵仪没想让火被包起来太久。
她停了药,贵妃发现不对,请了太医过去。
自昭阳宫请太医,到此刻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宫中却并无贵妃身子抱恙的消息传出,甚至皇上从福宁殿去了坤仪宫,显然没有被贵妃惊动。
只怕贵妃选择了继续隐瞒。
殊不知,这才真正落入了张贵仪的圈套,或者是她幕后之人的圈套。
若直接坦白,贵妃不会背负上欺君罪名;迈出这一步后,贵妃就是自己安排了假孕。
好生歹毒的计谋。
薛姈忽地感觉到不寒而栗。
“主子,这样要紧的物证,张贵仪怎会特意让人扔到外面?”绣棠不解的道。
“做贼心虚罢了。”薛姈已经想通其中关窍,解释道:“她跟舒妃同住一宫,只怕觉得自己随时都被舒妃的人看着,会被抓到把柄。”
绣棠遗憾的开口:“可惜了,这瓶子被丢了出去,没办法证明张贵仪做的事。”
到时候她完全可以抵赖掉。
“不妨事,这瓶子让咱们猜到了秘密的关键。”薛姈摆了摆手,轻声:“咱们心里事先有了防备,这就足够了。”
毕竟是小产还是来别的病症,太医们还是分得清。
这后宫之中,看来不会有平静的那一日了。
***
此后数日宫中风平浪静,皇上来过凝汐阁留宿两次,已是众人里恩宠最多的。
余下时候皇上还去看望过怀胎的两位宫妃,都只略坐坐就离开了。
“主子,听说韩太医在太医院还给卫贵妃开了补身的方子,类似小产的消息一个都无。”绮霞进来通禀,她也认同了主子的看法。
薛姈颔首,她心中有数,卫贵妃大约已经走上歧途。
她正思忖着,忽然帘外响起通传,“皇上驾到——”
薛姈连忙从软榻上下来,正要穿斗篷出门迎接时,一阵凉气扑面而来,是赵徽走了进来。
她笑盈盈的上前见礼。
“朕说过你不用出去接驾,在屋里等着朕就好。”赵徽任由她踮起脚来帮他解开斗篷,他喜欢看她在自己面前忙来忙去,像是寻常人家等待夫君归家的妻子。
薛姈柔声道:“您送了妾身好多件斗篷,还怕妾身冻着不成?”
她没往别处想,只当天子以为她东西少,特意一口气补了好些。
赵徽自然也不会点破,一笑而过。
他牵着薛姈的手在软榻上坐下,温声道:“正月十五那日朕让人在御花园安排了花灯,都是你说过的样式,到时候穿得暖和些。”
第69章 两难
薛姈微微一怔, 那日她随口提起去年错过了镇上的花灯,却被皇上记住了。
天子若肯对谁温柔,谁又能有招架之力?
“好。”她唇畔扬起笑容, 软声应下。
恰在此时, 绣棠端着托盘进来, 将热茶奉到天子手边,给薛姈的则是一盅甜汤。
她向来行事稳重,唯有在吃食上有些许孩子气。
赵徽看着她轻抿了口甜汤,露出满足的神色,不自觉也弯了下唇角。
他正要端起茶盏,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软榻上的针线筐。
只见巴掌大小的小肚兜绣着精致可爱的虎头像, 瞧着就十分耗费功夫, 赵徽顺手拎起来瞧了瞧, 随口道:“准备送给徐婕妤的?”
薛姈没想到他会突然来, 也忘了收起来。
“朕在徐婕妤宫里看见了虎头枕, 也是你送的?”
“您太高看妾身了。”薛姈摇了摇头, 柔声道:“虎头枕、虎头鞋都是苏姐姐做的,我女红不及她, 只能绣个肚兜。”
听到是苏容华, 赵徽只是淡淡一笑。
以前倒没看出苏氏还有这般润物无声拉拢人的手段, 徐氏怀着皇嗣,薛姈正得宠,可自己去时, 她看似恪守规矩,却有一二分冷淡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