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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死的第三年_分节阅读_第11节
小说作者:白白的狗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166 KB   上传时间:2025-11-22 11:56:09

  从九品闲官做起,他醉心公务,四处拜谒,觥筹交错,在各党之间游走,一路干到六部实职。步履匆匆,仍嫌不够快。

  他的话越来越少,年轻时那些轻佻言语被扔到一边,几乎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终于可以被人举起琉璃杯,赞一句,“裴郎中果真少年英才。”

  那一天,因繁琐公务被搁置的幻影重新出现在他心头。

  如果沈亦谣还在的话,会因这句夸赞与有荣焉吗?

  他终于有勇气登上大雁塔,却在此地与沈亦谣的过去不期而遇。

  他一眼就认出了沈亦谣的字迹,他看到沈亦谣写,“倏尔乘东风,再攀楼上楼。”

  他被沈亦谣气笑,死了也不放过他,仍觉他做得不够。

  她要他向前走,别回头。

  怎么这么贪心呢?

  大雁塔上形单影只,狂风引得衣袍猎猎,夜色昏暝中,沈亦谣埋骨的东山,与他遥遥相望。

  沈亦谣她自由了吗?

  时隔两年,他终于通过石碑上镌刻的字迹,窥见沈亦谣的灵魂。

  他们都是被樊笼锁住的人,只是那时他太年轻,不明白是什么困住了他。他以为那痛苦是沈亦谣。

  沈亦谣死后经年,他才明白。是她引他照见了枷锁,要他不屈服,要他用向上的欲望将囚笼撕开一道口子。

  沈亦谣给他此番迟钝的惩罚,是他再也不能困住她余生。

  

  “那你怎么还在这?”裴迹之扬起眉毛,端了个调笑的口吻。

  沈亦谣瞧他模样不悲不喜,还能跟自己玩笑两句,揉揉鼻子,压住心头的酸涩,“快了吧。我感觉很接近了。”

  楼阁里传来一阵拥嚷的脚步声,一人一鬼站在角落,侧目过去。

  一群士子言笑晏晏走了进来,他们或手提一壶绿蚁酒,或手执一把折扇。

  一人向拥在中间的那人道贺,“王兄过几日就要远赴青州就任了吧,恕不能远送了。”

  被贺的那人面色白净,挺拔清俊,拱手道谢,“能与诸君于此今日把酒言欢,已是王某之幸。”

  裴迹之瞬间垮了嘴角,“怎么是他?”。

  “谁啊?”沈亦谣侧过头去,瞧裴迹之脸色凛然,皱起了眉。

  裴迹之从鼻尖喷出一声冷哼,几乎没有张开唇,从牙关漏出一声阴阳怪气,“工秀丽。”

  扯了扯手中红绳,“走吧。上楼上去看看。”

  沈亦谣乖乖跟在裴迹之身侧,看他一步一步迈上檀木台阶。

  “这佚名诗气势磅礴,挥斥方遒,又颇有哲理。甚好啊。”

  沈亦谣忽听背后传来此言,美得冒泡,一边听一边嘚瑟地转着脑袋,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

  手指一动,朝裴迹之低声说,“我再听听。”

  裴迹之抿着嘴嗤笑一声,虚荣。脚下止了步。

  “诶。”一个穿青布袍的文人用折扇在那石碑上一敲,发出一声清脆叩响,“我看这诗意气轻狂,采钧兄,该不会是你当年高中时所作吧?”

  王采钧长身玉立站在那石碑前,但笑不语。

  沈亦谣扬起的嘴角一寸寸掉下来,随着那王采钧的沉默心一下落到了谷底。

  “王贤弟这几年来磨炼心性,早不复当年桀骜,你如今问他,他当然不肯承认了。”一个圆脸蛋髭须稀稀落落的中年男人,在那青布袍文人肩上一推,爽朗一笑。

  谈笑之间,竟将此事默认了下来。

  裴迹之皱起了眉,朝着身旁低声耳语,“瞧见了没,这就是死得早的下场,有人窃你的名。”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裴迹之低头朝身侧一看,沈亦谣怎么会没有反应?难不成已经走了?

  ……

  “咚!咚!咚!”

  二楼楼板上三声惊天动地的跺脚声。

  众人纷纷仰头去看,见裴迹之伸出脑袋来,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白了他们一眼。

  沈亦谣双手握拳,使出千钧之力,力图拍碎栏杆,仍不解气,“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是当年她谦逊了一把,今日怎么会轮到这小子欺名盗世!

第15章人尽皆知,脸面尽失。

  沈亦谣气得呕血,在原地直转圈圈。

  红绳被她收紧,在空中绕成一个圆圈。裴迹之不得已只能朝她靠近一寸。

  她现在一定气得满脸通红。裴迹之想象着妻子的样貌,粉雕玉琢的小圆脸,眉头深深锁着,鼻头也挤出小猫一样的纹路,颊上泛着血气的红晕,盈润的嘴唇嘟起。

  他从前很爱故意惹沈亦谣生气,就爱看她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只要他伏小做低地哄着,沈亦谣就会脸一扬,双手抱着胸,侧着脸故意不看他,嘴里嘟嘟囔囔地,“那好吧,原谅你了。”

  回忆得越多,沈亦谣的样貌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模糊。让他越来越怀疑,那些好时光,是否真的发生过。

  此时他真的很想,再看看她。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替他的妻正名。

  裴迹之转过脸去,冲着楼下冷声嘲讽。

  “没想到年少成年,名扬京师的王校书竟是这般盗名窃誉之辈。”

  众人仰头去看,见裴迹之身着柳绿胡袍,斜倚在栏杆上,一手支着下巴,懒懒散散睨着众人。

  “裴郎中何出此言啊?”那圆脸小胡子中年男上前恭恭敬敬拱手做了个礼。

  官员之间即便辞官指仕,互相执剑还是以官职相称以示尊敬。

  那人名叫李率,裴迹之同他没打过交道,但他历来过目不忘,宴饮交游时在旁见过几次,四十来岁仍是个任右拾遗的八品小官。

  这群人熙熙攘攘,大多是寒门士子入第,官职大多是左右拾遗等七八品小官。

  王采钧当年入仕后一直任太子校书,虽是九品下的官阶,但为储君近臣。是条由他家族为他铺设好的日后封侯拜相的好路。如今去山南道任节度掌书记,是因为太子与皇帝之间渐生龃龉,远离斗争前去避祸的。山南道节度使韦疑骁勇,此番与突厥之战必胜,王采钧日后带着边功回京,又是一番加官进爵。

  果真是百年望族名门,政治斗争趋利避害,一点弯路不走。

  王采钧面色有些不好,站在原地没说话。

  裴迹之冷笑一声,“此诗究竟是否为王校书所作,自己心里应当明白吧?”

  “此诗非某所作。”此言一出,众人皆面色有些难堪,方才王采钧不说话,分明是默认。

  谁知王采钧揣着一抹笑,“当年某来此地观游,见诸公名相皆于此题壁。某一介小辈,怎敢冒进题壁留名。”说着,又朝其余各方石碑拱手端了个礼,“此诗飞扬跋扈,忝颜与诸名公并列。我想着若题壁者为小辈,这佚名倒甚好。不至于失了恭敬礼数。”

  又做了个谦逊的样子,朝身旁略点了点头,“想必是诗中意气与某当年相似,惹诸位误会了。”

  一说完,众人便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

  这王公子不仅文采斐然,还谦逊守礼。这诗明明是他作的,却肯舍得名声,不冒犯了与其并列的太师等人。

  沈亦谣气得脸都绿了。

  这工秀丽也太能装了吧!

  裴迹之朝王采钧翻了个白眼,“这佚名好不好倒另说。我看你倒挺忝颜的。忝着忝着就忝成自己的诗了。”

  李率手执折扇朝前一步迈出来,朝着楼上叫道,“裴郎中既然言下之意此诗非王校书所作,那你倒是说说此诗出自何人之手?”

  裴迹之啧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这诗出自何人之手。只怕说出来堕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脸面。”

  众人闻言皆有些不服气,“怎么就能堕了我们的脸面了?我们读圣贤书,明理晓事,裴郎中怎能揣测吾人乃嫉贤妒能之辈?”

  裴迹之用手指在腕上牵着的红绳轻轻一挑,侧过脸朝沈亦谣扬了扬眉,使了个眼神,意思是“看我帮你拿下这局”。

  眉宇间神采飞扬。

  又转过脸去,朝着楼下的人轻轻呵了一声。

  “此诗乃我夫人所作。”

  闻言,众人皆哑口无言。

  片刻寂静之后,李率站出来,皱着眉,“裴郎中真是说笑。这诗怎么能是一个内宅妇人所作呢?莫不是裴郎中丧妻悲痛过度,说的胡话吧?”

  “哦?”裴迹之勾起唇角,“那李拾遗不若讲讲,这诗怎么就不能是拙荆所作呢?”

  “内宅妇人深居简出相夫教子,即便能诵读诗文。也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深闺诗。此诗意境深远开阔有任侠豪气,又与诸公所作名篇并列。诗中意境,若不是周游过名山大川的男儿,是不可能写出的。”

  “嗯嗯。”裴迹之点点头,一边回过头朝沈亦谣使了个暧昧的眼神,“还有呢?”

  李率一塞,见裴迹之不反驳,以为自己切中了要点,继续说道,“京中从未听闻过尊夫人诗篇。若是尊夫人所作,为何此前从未听闻过夫人才名?”

  裴迹之冷哼一声,正欲开口。

  “正是。”门口却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尊夫人才名没有听说过,善妒不孝的恶名倒是略有耳闻呢。”

  沈亦谣飘到空中,往下一望,一个头戴幂篱,身穿蜜合色半臂襦裙的女子从门口暗影处走出来。

  小声“咦”了一声。

  裴迹之打眼望来,头朝沈亦谣一歪。用耳朵主动找沈亦谣接话。

  沈亦谣飘到裴迹之耳边,手捂口悄声耳语,有些幸灾乐祸,“山阳李氏。当年你要和离再娶的那个。”

  裴迹之当即敛了神色,给她飞去一记眼刀。意思是,“提这个做什么。”

  李氏聘聘婷婷走到王采钧身边,身后跟来一大群莺莺燕燕的夫人们。

  王采钧眉头一皱,小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来这李氏如今已是王采钧的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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