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迹之姑母裴湫是个爱热闹的,一掀帘子,就吊着嗓子大声笑道,“今日让裴二媳妇陪我们搓一圈!”
见着沈亦谣起身来行礼,一把给她按住了,“哎客气什么!牌桌子上给我留点情面就行了。”
许氏也跟着在一旁打趣,“她上了桌哪还有留情面的。你头上手上这些都不够抵的。”
沈亦谣瞌睡登时醒了,眼睛里没有对黄白之物的杂念,只有求胜的欲望。
打了两圈下来,裴湫就笑不出来了。
她是爱打,但一输牌,多少有点脾气。
沈亦谣一人赢三家,给她手上的翡翠手镯都撸了。
沈亦谣大杀四方,正心情大好。
耳边鼓声“咚!”一响。
一台出人意料的《玉箫女》粉墨登场,沈亦谣一听那才子佳人的唱词,便知道是裴迹之搞的鬼。
她掀开帘子往外一望,裴迹之正坐在男人堆里。
裴迹之转过头来,正好同她视线撞了个正着,眉一耷,唇一翘,鼓着眼,做了个楚楚可怜求饶的表情。
戏台上正唱到“长相思,短相思,长短相思杨柳枝,断肠十万丝”。
昨日两人刚掐完架,沈亦谣没让他进门,他自己识趣,滚去书房睡了。
沈亦谣瞧他那样就气不打一出来,捡了桌上一颗桂圆,趁旁边夫人们不注意扔出去,直朝他脑门而去。
裴迹之眉眼倏而笑开。臂一抬,手凌空一抓,顺势便将那桂圆攥在手心。
旁边男人们闻声转过头来,裴迹之假意伸了个懒腰,顺势把桂圆揣到了怀里,朝沈亦谣挤了个眼,坐下了。
风流浪荡,没个正形的。
园子里门房匆匆,一溜烟跑进来报信,“宸王妃来了。”
梁国公猛地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几乎要摔倒。
身边许氏也跟着从牌桌边站起来,神色都有些慌张。
梁国府正门口,梁国公夫妇带着里里外外的人都去迎了。
宸王妃从车驾上由内侍和女婢扶着下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女发髻的小姑娘,长得俏丽,一进门,就低头红着脸,视线在人群里搜寻着。
宸王妃名崔芙,是崔皇后的侄女,身边跟着的是她妹妹崔蓉。
她今日来,是带着任务来的,为的就是给梁国公夫妇一个下马威,顺便帮她妹妹亲事相看相看。
沈亦谣围着狐狸毛斗篷,站在裴迹之身边,察觉到宸王妃视线在自己身上逡巡。
刚想抬起头,裴迹之伸手拢了拢她的兜帽,朝她低头一笑,贴着她小声耳语,“天冷,小心别吹着风。”
宸王妃赏了株红珊瑚,听许氏说园子里正在设宴打牌,“这来得正巧,我也同你们玩两圈。”
沈亦谣原想着这里头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怎么着也轮不上自己上桌的。
谁知宸王妃玉手一指,把她从人群里拎了出来,“这位便是裴世子的夫人吧,也同我们一起玩好了。”
第76章番外进宝五年新年(二)
大过年的,宸王妃的心情很不好。
她是来耍威风的,不是来给人散财的。
怎么会有这么不识趣的人!
沈亦谣一连三把通吃,喜不自胜,两手围着筹子兜到自己面前。
裴湫和许氏各自都擦着额上冷汗,互相递着眼色。
想给宸王妃喂牌,可一个沈亦谣上家,一个沈亦谣下家,怎么都救不回来。
除了沈亦谣,所有人都发觉到亭子里气氛不对了。
“我去解个手。”裴湫坐不住了,这打下去还得了,想找个借口尿遁。
“沈夫人牌打得不错。”宸王妃冷笑一声,阴阳怪气。
“我也就还一般吧。”沈亦谣掻着脖子嘿嘿一笑。
是她们打得太菜了。
宸王妃闻言,嘴角一沉。
“小妹。你别在这儿坐着了。”宸王妃脸朝旁边一扫,使了个眼色,“去把裴世子叫来陪我们打吧。”
崔蓉不会打牌,搬了个凳子坐宸王妃边上,看她们玩。
听姐姐这么说,怯怯点了个头,羞答答出去了。
沈亦谣正低头数着筹子,随口一答,“要换人啊?那让姑母先把钱算了。”
崔蓉没发现裴迹之踪影。
园子里到处找不着裴迹之人,丫鬟小厮找了半天,才发现他躲在假山后头,一个人蹲着在那烧爆竹。
“世子爷!快去救场!”醉月一把搂着裴迹之手臂,把他从地上架起来。
“赢多少了?”
裴迹之不疾不徐,从地上拿了根枝子,把木灰扑灭,踩了踩地上火星子。
“少夫人都快把王妃的金钗赢走了。”醉月快急死了,一股脑拉裴迹之的手。
“这么厉害呀。”裴迹之嘻嘻一笑,大步流星往前走,“不愧是她。”
沈亦谣抱着手笼等了半天,宸王妃和许氏两个人聊天,自己也搭不上话,等得无聊。
裴迹之和崔蓉一前一后,掀了帘子进来。
见着沈亦谣,裴迹之扬起唇一笑,“夫人,我来了。”
“快点儿吧。”沈亦谣拍拍桌,“等你好久了。”
宸王妃回头一看。
自家妹妹出去一趟,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嘴角紧紧抿着,显然已很不开心了。
“小妹,你来桌上学吧。裴世子教你。”宸王妃沉着脸,怒意已快压不住了。
裴迹之赔了个笑脸,“我也不会啊。我看你们打吧。”
沈亦谣眯起眼,狐疑地盯着这个扯谎的人。
他不会?那能把她都打生气的人是谁?
扬起眉,不动声色地转向了崔蓉,来回看了半天。
终于明白过味来了。
“哦。他不会打。”沈亦谣一边帮裴迹之圆谎,一边盯着裴迹之,眼神嗖嗖放着冷箭,用眼神骂人。
裴迹之知道自己回去又得挨呲了。
两步迈到沈亦谣身边,两手把着沈亦谣的肩,弯腰贴着她,“我看夫人打。”
宸王妃脸一垮,“那你也学。许夫人站旁边教你。”
这桌牌打得不知道在折腾谁。
许氏很忙,来回帮儿子和崔蓉看着牌,又得帮儿子圆谎,又得让崔蓉和宸王妃赢牌。
一圈牌打下来,腿都跑酸了。
裴迹之故意给沈亦谣连着点了三个炮。
“胡了!”沈亦谣牌一推,重重一砸!
她也窝着火,心里头也在炸炮,裴迹之没做什么错事,但她就是越看越不爽。
“我不打了。”沈亦谣站起身来,低头朝众人做了个礼,“身子不太好,不能作陪了,诸位见谅。”
等送走宸王妃和崔蓉二人,都入了夜了。
裴迹之从院墙外踩着凳子翻进来时,自己的斗篷勾着了墙根上一棵矮树。
他半个身子趴在院墙上,进退不得。
熙春阁的小厮正站在火炭坑边上,一手把着铲子,呆呆望着他。
“还不过来搭把手。”裴迹之用口型喝道。
小厮踩着雪,小心翼翼走过来,伸出手把裴迹之架下来。
“世子爷……大门没锁。”
“……”裴迹之脸一沉,“我就爱翻墙怎么了。”
裴迹之怕把凉气带进屋子里,蹲着身子,两手架在火炭坑上,把一身烤得暖融融的。
才解了斗篷,递给小厮,蹑手蹑脚地推了条门缝,像条泥鳅溜进去。
沈亦谣已解下帘子睡了,屋里没点灯,只有院子里的红灯笼在窗边投下一道暖光。
裴迹之在门边轻手轻脚脱了鞋,慢悠悠踮着脚摸到床边,掀开帘子躺了进去。
熙春阁里地火烧得旺,沈亦谣睡着了以后似乎觉得热,手脚都晾在外边。
裴迹之弯着身替沈亦谣掖好脚边的被子,又从被子外头摸到沈亦谣的手,指尖还是有些凉。
双手合住沈亦谣的手,慢慢牵到被子里。
在被子里掀开自己中衣,把沈亦谣微凉的手掌贴在自己肚子上。
“做贼呢。”黑暗中,沈亦谣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他脖子底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