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宝樱愣住:“你能见到张大郎?”
鸣呶也愣住:为何见不到?
此时此刻,姚宝樱大脑一派混乱。她逼着自己冷静,握紧鸣呶的手:“我总是见不到他。你能带我去见他一面吗?”
少女语气急促,神色迫切。鸣呶眨一眨眼,犹豫了一下,点头。
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应该不是恶人。如果只是想见张漠,这其实并不难。
鸣呶觉得不难的事,在姚宝樱这里难如登天。
鸣呶:“但今日不行。大水哥已经睡了,只能以后了。”
二女说话间,先前被她们甩掉的嬷嬷唤声重新近了:“鸣呶、鸣呶……”
与此同时,姚宝樱听到了高处屋檐上的高手气息正在接近。
抓紧时间,姚宝樱和鸣呶快速说:“既然我救过你,你认我是救命恩人,就帮我一个忙。我想见大郎一面,殿下下次来张家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传个讯?殿下让自己的侍卫帮忙,拦一下跟踪我的人,我们还在这个院子碰头。殿下只要帮我争取一刻钟就好。”
姚宝樱语气加重:“我必须见到大郎……真正的大郎!”
“鸣呶、鸣呶……”嬷嬷喘着气,走到了月洞门下。
长青的呼吸声,出现在屋顶。
分离之际,姚宝樱将一枚传讯小机关塞给鸣呶。
鸣呶她起身去迎自己的嬷嬷,一回头,发现那和自己说了好一阵子话的妙龄小娘子,已经不见了身影。
鸣呶眸中浮现一些疑惑。
鉴于自己的嬷嬷已经找来了,她叹口气认命,前去与人汇合。
以前做野丫头的时候,没人关心她整日在哪里,在做什么。现在当了公主,每日都有一群人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曾经她可以常年借住云州,现在,她几乎去不了任何地方。
朝堂上关于公主和亲的事,双方争执不休。
公主不能影响影响政务。所以,鸣呶现在连来张家,都需要几多哀求。
她好歹还能求到来张家的机会。
兄长呢?
兄长还能见到病重的张漠几面呢?
鸣呶飞快地擦掉自己眼中水,重新露出乖巧的笑容,迎向来找自己的人:“嬷嬷,我在这里。你别急呀,这是张家,我不会出事的。”
—
黄昏时分,张文澜坐在自己的寝舍中。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
自幼年起,让他快乐的事,便极少。极少的每一桩事件,都足以珍惜。此刻,他慢慢磨着桌上墨,磨一会儿,又用薄刃裁剪用来做花笺的撒着金粉的纸张。
鲛绡帐飞掀,青年走进里间,俯身去看侍女备好的女子衣物。他用香细细熏衣,再一会儿,他出了帐,取出信件,回到书桌前,向官家汇报如今张家的情形。
事事详略得当,到最后,他加一笔,二郎夫妻鹣鲽情深,情事和睦,与计划无碍。
执着狼毫久了,青年似觉得厌烦,他又丢下笔,去检查姚宝樱的妆奁盒。她不惯带各种贵女的繁复饰物,他便将高二娘子的妆奁都收掉,自己为她准备她喜欢的。
各种有趣的、小巧的、好玩的,才是姚女侠所爱。
唔,还有各种精巧的小剑、木笄。
她明明用刀,但为了走江湖方便,她很少带佩刀。她诸武精通,他便收集各种武器,在寝舍中备下各种武器。只要她路过,看到喜欢的,便会摘下来耍一把。
还有,字迹简单的话本,甜软可口的零嘴儿。
张文澜在寝舍中忙着这么多事儿。
他听到外面有人来求见他,被侍卫拦住。
侍卫:“二郎公务繁忙,夜里又有宴,白日便不见客了。”
来人是一个官员,争取机会:“这不算白日了啊,天快黑了……”
“天快黑了,郎君若有要事,在宴上求见郎君也是可以的,”侍卫依然是那句话,“二郎公务繁忙。”
公务繁忙?
屋中,张文澜看着自己铺陈了一桌的女子饰物、武器、零嘴儿、笔墨。
公子终日不读书。
……只在忙碌一些看不到终点的琐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越来越暗,满桌的器物由起初的被日影镀金,到渐渐融入黑暗中。
张文澜就坐在黑暗中。
他听着间壁外,侍卫不厌其烦地拒绝他人求见。一阵安静后,侍卫开始说起,夜宴时辰到了,是不是该请郎君出门。
许是屋中不亮灯烛,侍卫们拿不定主意
,又决定再等一刻。
屋中的张文澜,也跟着等了一刻。
一刻后,敲门声及时响起。
张文澜静静地听着侍卫们说夜宴时辰到了,请郎君入席。
他忽然抬手,将一桌零碎物件,全都推翻,砸在地上。他又提剑,一把砍碎璎珞流苏,扯掉稀薄纱帐。
霹雳乒乓,琳琅玉碎,沉光流泻,遍地狼籍。
樱桃夜宴,若没有樱桃本人,夜宴又有何意义?
过了很久,他踩过一地碎珠,出门赴宴。
“嘎吱——”
张文澜掀开门。
数重光落,月色皎洁。片片连廊灯笼在一刹那间亮起火光,黄澄澄间,粉色的光闯入张文澜的视野中。
隔门,他缓缓抬眼。
她从高处跳将下来。
粉色的光跳入橙黄中,刹那间开出了一朵花。
漆黑廊前火烛光摇曳,心跳在明光下时快时慢,时幽时急。就如死寂绝望的渊底,春夜花盛。
廊下铁马叮咣晃动,门口少女负手而立,明净莹洁:“不是说好时辰了吗?你为什么迟到了?我一直坐在屋顶等你啊——啊。”
似乎是他的神色不对,宝樱停了下来,迟疑看他。同时,面前的青年骤然伸手,扣住她后脑勺,将她抱入怀中。
第51章 暗里叫人骨髓枯12
华灯初上,灯烛光明灭间,侍女们鱼贯而入。
以“樱桃”为题的夜宴间,樱桃自然是主调,众人便看到樱桃煎、樱桃酪、樱桃酒、樱桃毕罗……不一而论。
时入五月,再过几日便是端午。
樱桃虽是时令水果,却因珍贵难养,并不常见于民间。往前朝说,每逢科举宴,祭宗庙,皇帝方舍得赐给臣下樱桃,以示厚爱。便是寻常世家贵族,筵席间,也只舍得用樱桃做点缀。
今日,在端午之前,张家能备下如此多的樱桃来布置此宴。汴京的贵族男女,皆感受到张家的富贵奢侈,以及张二郎的高调狂傲。
有人不屑,有人称羡。
张家宴请了大半城贵族,最近焦头烂额的高家大郎,高善声亦被邀请。他来了,府上自然有仆从跟随——比如赵舜。
赵舜如今扮演高家小厮,扮得有模有样。他混迹于人群,只在进张家大门时紧张了一把:生怕张文澜有过吩咐,张家认出了他。
但并没有。
张文澜一整日没有亮相,他的夫人也没有亮相。
赵舜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冷眼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主子,高善声,要心不在焉多了。
是啊,高善声的“妹夫”办宴,他当然要到场作陪。他的妹妹不知身在何方,已经让他心里不是滋味。而高善声听着周围讨论声,更是不安——
“我从未见过高二娘子的面。高二娘子嫁人前不出门,嫁人后也不应酬。果然是小门小户,如此小气,怎么帮张家撑起内宅门面?”
“何必你操心?这次的请帖,是张二郎亲自写的。你们白日时有没有发现,他家那些长辈都心不在焉,还有好几个人干脆没出门。张七郎意外病逝,二郎却在府上办宴……这也太不合适了。”
“嘘,别乱说。哪有不合适?不看昭庆公主都来了吗?昭庆公主代表官家,说明张家的事,官家是心里有数的。”
“张家兄弟狐媚惑主……”
“闭嘴哇,你不要命了!今天过后,张家很可能就是张二郎说了算……”
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高善声心头忐忑:张家的内斗结束了,张二会不会发现自己和张家长辈们的勾结,来找自己算账?张二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手段,怎么会邀请自己参宴……
一时间,郎君们相聚,娘子们低语。他们悄悄觑四周,果然看到昭庆公主好整以暇地坐在席间,被另一众讨好她的贵女围着。
昭庆公主年少多娇,眉目间尚有几分烂漫。发觉他们的窥探,小公主朝他们投来一笑。
这些贵族男女们便既不屑,又行礼:无名无姓的人做了皇帝,鸡犬升天,他们这些世代贵族男女,为了讨生活,竟然要向一个原先远不如他们的小丫头行礼。
鸣呶乖巧地坐在席间,心里嘀咕主人公怎么还不来。
众生态中,尚有一人撸起袖子,凑过去加入众人的八卦中——
这人是陈五郎,陈书虞。
张家的内斗,陈家有参与一些。但在张家长辈们失败后,陈家迅速递来帖子和张文澜交好。
若说张家有今日地位,靠的是张家大郎和皇帝的关系,那么陈家在汴京站一席之地,靠的便是审时度势的反应。
张文澜才将长辈们关起来,陈家就递来橄榄枝。张文澜要办樱桃宴,陈家第一个响应,派自家五郎来给张二撑场面。
一切都很美好,只是陈五郎本人不太待见张文澜。
陈书虞听到那些人对张文澜的态度模棱两可,他便凑上去跟着说些坏话:“我听说啊,张二郎背着高二娘子,在外面偷偷养了一个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