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久了,她笑吟吟地找出荷包,就要递过来,张文澜道:“把荷包打开。”
姚宝樱:“……?”
张文澜重复:“把荷包打开。”
宝樱:“把荷包打开,里面这条虫子就出来了啊。我捏过了,它还是活着的。”
“让它钻。”
“怎能让它钻?它会咬我的!”
姚宝樱崩溃大叫间,张文澜平静极了:“子蛊入你身,这就是我的条件。”
宝樱盯他片刻,见这个疯子不是开玩笑的架势。她面无表情将荷包挂回自己腰间,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擦肩便打算离开。
张文澜仍靠着墙:“我寻到的这两只子母蛊虫,互相感应彼此位置。二者距离近了,便极为平静宽和,促进气脉通畅,内功修炼变快,于习武上,很有些好处。”
姚宝樱本已不打算理他了。
但见他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回头讥诮他:“靠邪门歪道练武,你便以为你可以事半功倍了?你这样,一辈子也练不成武功高手的。”
张文澜可并不想当武功高手,他只要当武功高手的夫君就可以了。
张文澜平静如
初:“反之,两只蛊虫距离远了,便会急躁一些,能隐约感知到对方的位置。”
姚宝樱:“我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张文澜:“你若是种下子蛊,我便能大概知晓你的方位。但这对你其实不算坏事,毕竟我即使知道你大概在哪个方向,又有什么用?我又打不过你。我只是求一个安心,不会打扰到你。”
宝樱开始迟疑了。
她离去的脚步变缓了。
张文澜又道:“或者,你觉得让虫子钻进去,很可怕。你可以把子蛊交还我,我让人将它制成药丸,你吃下去就可以了。你喜欢什么味道的药丸?是要甜的吗?”
姚宝樱认真:“我不喜欢乱吃药,我也不喜欢吃甜的。”
张文澜:“那就甜的吧。”
宝樱:“……?你听到我说话了吧?”
张文澜:“我只有这个条件而已。只消你答应,我不光借你钱,而且不需你还。日后,你都可以从我这里调钱,我都不用你还。”
宝樱:“……”
如果说,方才的事,压根不能让她动心。那么,现在的事,完全拿捏她的命脉。她是真的有点走不动道了。
她站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战。
她一边想,他那么有钱,如果这辈子都给她钱花,她还用那么可怜吗?虽然她一定不是无故要他大出血的人,但是张文澜的钱哎!不要白不要哎!
她那么辛苦打零工,东拼西凑凑钱,现在接手鬼市,还得为江湖人的门路发愁。如果他肯给她钱,她就有更多时间管理鬼市了!
可她又一边想,拿人手长,吃人嘴短。她若是拿了他的钱,日后还怎么理直气壮欺负他?虽然她一定不会无故欺负他,但是,不能开先河啊。
他喜欢她哎。
他喜欢她,必然愿意给她花钱。可她不想和他在一起,没答应和他在一起,绝不可能和他同流合污……花喜欢自己的人的钱,不是欺负他吗?
但话又说回来,那是金钱。
那是鸣呶瞧不起的白黄之物,那是张文澜不放在眼中的青铜腌臜。那也是可以救千千万万贫穷百姓的生机,让下层人们安居乐业的法宝。官府有官府的路数,江湖有江湖的路数,谁说金钱无用?
二人各取所需罢了。
姚宝樱转头看向张文澜。
她一言不发,默默将自己腰下的荷包,重新摘了下来,朝他递去。
他冷淡了一夜的眸中,此时终于生了笑。
二人指尖相触时,宝樱朝后缩,他却轻轻碰了她一下手指。
宝樱警惕看他,他含笑:“我过几日,把药丸给你送过去。”
姚宝樱:“哼。想必我是不用问,你是否知晓我住哪里。”
张文澜:“我还有一句话。”
姚宝樱瞥他。
张文澜低下眼,长睫在烛火下勾出流金一样的璀璨光影。
姚宝樱又为他而暗中心动时,听到他一边捏着那荷包,一边轻声:“我如果日日纠缠你,你是很烦,还是很害怕?”
姚宝樱抿唇。
她背过身,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刻意冷淡,重重强调:“我们三年前就分开了,我无意和你重拾旧缘。就算你寻死觅活……我也不会心软。”
张文澜低头,微笑:“知道。”
宝樱欲言又止。
她真的想问他知道什么了,他真的知道吗?但是想必问也白问,他也不一定说实话。所以只好……算了。
反正她不会同意和他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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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澜如愿以偿地离去,心情甚好。回去后,他见到孤零零的小公主,脚步顿了一顿,竟然主动询问鸣呶,需不需要他送她回宫。
鸣呶受宠若惊。
鸣呶便问:“你和姚女侠当初为什么分开啊?因为你表里不一吗?”
“大约吧。”张文澜随口。
鸣呶跟着他,想了想,劝说:“可你现在这样,怎么和她和好啊?”
张文澜道:“当初她不知晓我的真面目,对我有不合时宜的期望,才会失望。而今她本就知道我的真面目……”
他自信满满。
他红着脸,微微笑:“如果她现在和我好,那便是喜欢我。”
鸣呶:“……”
她觉得他的想法有些问题,但是,情人之间的事,只要他不是想囚禁姚女侠,她还是少掺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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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宝樱心想,自己绝不会和张文澜好。
她不会去喜欢一个坏蛋。
她要喜欢光风霁月的大侠,要喜欢和自己同舟共济的郎君,要自己和当年的师姐一样,寻找志同道合的情郎。
朝堂和江湖宛如天堑。
张漠应当有些他们暂时还不知道的苦衷,师姐和他那样好过,二人的故事都凄然落幕。思来想去,宝樱怎能步人后尘呢?
她和张文澜绝无任何可能。
希望他能想通吧。
反正,她想得很通,她要忙活鬼市的事。
可她忙碌鬼市的时候,她总能无意中见到出现在这里的张文澜。
他一个朝堂大官,不好好坐衙,整日在民间晃什么?
姚宝樱也不是太想琢磨他,但架不住身边的人很紧张——
“坊主,那位张大人又来了。”
“张大人最近总来这里,该不是朝廷打算对鬼市出手了吧?咱们都已经躲到臭水沟了,朝廷还不放过我们啊?”
“这位张大人,对我们的态度一直不太好。整个汴京的酒楼茶坊都有人唱小曲‘十二夜悲歌’,但我们只消露一下头,他找借口抓我们去坐牢。以前他不在开封府办公的时候就这样,听说他现在升官,跑开封府去了,那我们还有活路吗?”
“坊主,你和那位张大人……咳咳,要不要查一查他,问清楚他到底想对鬼市做什么啊?”
姚宝樱叹气。
虽然她怀疑张文澜只是来看自己,故意让自己为难,可是如此想法,显得她太臭屁,太不要脸。这种想法不好公之于众的话,姚宝樱只好安抚大家,说自己会去调查张文澜的。
为了安大家的心,宝樱强调,她会跟踪张大人一日的。
当张文澜再次来鬼市的时候,姚宝樱得到手下们的眼线消息,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不情不愿地殷勤去跟踪人。
张文澜仍是那副文静清雅贵族郎君的扮相,他走在鬼市不算繁华的街巷间,身边固定有长青跟随保护。
姚宝樱不想让自己的踪迹被长青发现,便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她站在墙头,躲在树后,踩着屋檐,硬生生跟了他一整日。
听不到他说话,看不到他正脸,因实在无聊又是在轻松,姚宝樱只能盯着他的背影发呆。看久了,她便不自在。不自在久了,她定定神,重新看过去。
她看他在街铺间走动,买了许多东西。
什么女儿家的衣裙,发簪,玉佩,铃铛。什么香粉,胭脂,团扇。什么小箭,暗器,梨花针。
宝樱心中一点点空白。
她觉得有些无趣,不想跟下去了。
当夜,鬼市生变,张文澜以新任开封府少尹的身份,来鬼市巡访。
当姚宝樱被手下们慌张喊起来,当她在夜风寒夜中,见到身着官服的张文澜,她的心情,当真是无比复杂。
毕竟,白日刚跟了人家一路。
她看他这张脸……虽然不至于看烦,但也好麻木。
第63章 空即色来色即空8
夜中重逢,众目睽睽。
汴京东角楼下,鬼市中的摊贩和江湖人挤到一起,孩童畏惧地缩到大人身后。大人们神色僵硬,回忆起之前他们与张家打交道的无数个不好时刻。甚至就在不久前,他们帮张家长辈对付过张文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