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逐渐爆发了争吵,喧闹的声音里,青娆的心却变得无比的平静。
这一次,她该是对的吧。
……
第二日,庄秉义在青娆下值后,找到了她。
青娆的印象里,父亲庄秉义一直是极为疼宠妻女的人,但毫无疑问,在他的心里妻子的分量要更重。
青娆不由看了一眼她爹娘屋的方向,问:“我娘她……”
庄秉义的面容更缓和了些。崔氏被气得一夜没合眼,晨起还叫他去替她要了假,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动都不肯动,当真是失望至极了。
“再怎么样,你昨日也不该那样对你娘说话。”他皱着眉头,脸色很严肃。
两个女儿的教养,他都是让妻子拿大主意的,妻子花了大价钱让她们学认字学读书,他也一概都依她。
印象里,大女儿性子泼辣跳脱,小女儿温柔懂事,妻子一向是对小女儿赞不绝口的。
谁知道,偏生是她这样喜欢的小女儿,昨日当着全家的面打了她的脸。或者也不只是打了她的脸,她话里话外,分明是怪家人没能替她说到合意的婚事,她才起了这样的心思。
儿女都是债啊。
庄秉义对青娆的话也不是不寒心的,可想起女儿从丁点大的婴孩长成如今模样,又怎能看着她不知天高地厚撞到头破血流?
他忍不住又开口劝了许久。
但青娆只是低着头,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末了还说:“爹,我心意已定,大夫人的话也不是那么好回绝的。您就歇了心思吧,等我日后发达了,定然不会忘了娘家的。”
庄秉义脸色发青。
他虽不如齐诚会往家里捞钱,可他们家的用度一向也是家生子里最拔尖的,哪里就需要这等同于卖女儿的钱?
他气得恨不得拂袖而去,但想了想,还是忍下了。
“罢了,你既然不听劝,那就去罢。说起来,你表叔胡万春一家做了大姑奶奶的陪房,如今一家子应该都在国公府里当差。你去了,若有拿不准的事,也可去寻他拿个主意。旧日里,两家也曾是亲近的。”
大姑奶奶出嫁的时候,青娆年纪还小,故而并不记得他爹和表弟一家作别的场景,听到这话,也是一愣。
她还当国公府里举目无亲,不曾想,还有这样一门关系近的亲戚在。表叔,那应当就是她祖母万妈妈的亲外甥了。
青娆张张口,想说什么,却见她爹转身出去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心头不由泛酸起来。
……
庄秉义回了屋,见崔氏仍背着身在床上躺着,不言也不语,便坐在茶桌旁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那丫头可真是倔,怎么说也不听,说得我嗓子都冒烟了。”
崔氏不理他。
昨天争吵时崔氏揪着他的耳朵,话里话外说都是他的错,才生出来这么个不孝女,庄秉义太过冤枉,一口否认,正想把这口黑锅甩给长女,却见庄青玉已经溜之大吉了。
没能顺毛,回屋后崔氏就不搭理他了。
庄秉义拿眼睛偷瞄她,又叹气道:“唉,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就是丢脸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瞧着?还好,国公府那头胡万春那小子在,虽说娶了个彪悍的婆娘,可到底也是个讲道理讲情分的主儿,咱们家从前帮了他们不少,去了多少能照拂一二。”
他喋喋不休,将他今日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要是庄青玉在,肯定会震惊得瞪大了眼睛。都以为庄秉义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连在主子面前都没几句话,照这样看,多半是在房里把话都给崔氏说完了,到外面才不想说话的。
崔氏也烦了,坐起来朝他扔了个枕头:“就你多事,轮得着你献殷勤!”
庄秉义笑了,凑过去:“这孩子是不孝,可媳妇你最疼她,若是受了委屈,你要先心疼了。说起来,她的包袱也不知道收拾了多少,去了那头,一根针一块儿布恐怕都要花银钱。”
崔氏推了他一把没推开,木着脸道:“早晨的红米粥还有吗?”
“饿了?有啊,一直在灶上用热水温着呢。”庄秉义见她终于肯吃饭了,高兴地香了妻子一口就跑出去给她盛饭去了。
“老不正经。”崔氏骂了一声,眉眼却带了点笑意。见他走了,才趿着鞋下了床。他懂什么收拾行囊,每次出远门,都是求着她来收拾的。
去了襄州府,也不知要不要带铺盖。
崔氏心里委屈,气小女儿这样不听话不孝敬,手却开始挨个打开屋里的大箱笼。陪嫁的箱笼她许久没打开了,这箱笼还是老夫人当时给她打的,也不记得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好东西。
崔氏打开它,随意在里头翻了翻,皱着眉头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来。
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首饰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子,崔氏愣住了。
*
百官为太子服丧期满后,大夫人终于不需要再每日进宫。回到家中,她立刻请了大夫,喝了好几日的补药,才将元气恢复起来。
紧接着,她就宣布要带上四姑娘、七姑娘一道去襄州府看望出嫁的大姑奶奶,走水路一路下到襄州去。
发船的那一日,青娆在码头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庄家的人来送她。
她擦了擦泪,正准备上船,却听见后头有人在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回头,果然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庄青玉。
庄家三人并她的准姐夫,加起来收拾了五六个包袱,全都一股脑塞到了跟着她的小丫鬟手里。
她娘崔氏则是木着一张脸,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走到她跟前:“给你做了几身新衣服,一会儿上船了试试合不合身。”
闻言,青娆红了眼睛。
她都表现得那样不孝了,没想到她娘还愿意给她做衣裳。她没忍住,抱住她娘,道:“娘,我不在家,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务必要保重好身体。日后,你们的日子都会越过越好的。”
崔氏则僵直着身体,只留下了一句话:“知道了。”
目送着家人转身离开,在船夫的催促下,青娆终是怀着前途未卜的心情,随着陈家众人登上了前往襄州府的大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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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郡王府
大晋水运四通八达,自京城沿运河下至襄州府下辖的洛城,若是赶路,只需要十来日的功夫。
陈家的两位姑娘是头一回跟着大夫人出远门,又是坐船,大夫人怕她们晕船,故而并没有日夜兼程地赶路——虽陈家一早花重金请了医术不错的大夫随船,但一切到底不如陆上便利,陈阅姝的身子骨还没有坏到这种地步,大夫人便想着先就着幼女来。
陈家坐的这船是商贾献上的三桅沙船,载重量颇大,故而连青娆这等仆妇都能带着七八个大包袱上船。
商贾作风豪奢,连甲板都被漆得光滑透亮,船身分为上下两层,护卫仆妇居于上层,夫人姑娘住在下层。此次随行去襄州府的奴仆不多,青娆又有一等的身份在,倒在上头单独分到了一间房。
她揣着她娘给她的包袱回了房,递了几个铜板谢过给她拎东西的小丫鬟,对方这才眉开眼笑地走了。
船很快就启程了,船身微微摇晃着,舱内的桌椅却是动也不动,仔细一看才知原是被固定在了上头。
青娆枯坐在小桌前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她当真是要离开京城了。明明在陈府过得也并不是什么人上人的好日子,可望着船窗外渐渐远去的码头,巨大的惶恐和茫然却几乎将她淹没。
她攥紧了手里的包袱皮,像是在寻求慰藉般打开了它。
第一眼,她就瞧见了一封微微卷边的书信,像是被几滴雨水沾湿后晾干了似的。
展开信,里头是她娘娟秀的笔迹。
“二娘,你放在箱笼里的银子爹娘都看见了。爹娘知道你孝心,只是此去国公府,上下打点要花的银钱恐怕不少,这几日,你爹将你留下的大件首饰都想法子典当了好价钱,典当来的钱皆换成了银锞子和金戒指,用来走人情方便。你爹又做主从家底里拿出了一百两银子,加上你的一百两银票,打成了数张金箔,娘都贴身给你缝在了在这几件衣物里,将来如有不测,兴许能救命。
二娘,你是爹娘最疼爱的幼女,也素来最懂事。这一去,我们没有别的盼头,只盼着日后再与你团团圆圆。望自珍重,无论如何,务必好好活下去。
活着,就有希望。”
看到最后一句,青娆不禁潸然泪下。
她装作贪慕虚荣故意与爹娘生分,临行前也没有说甚么掏心窝子的话,却没想到爹娘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四处奔波地将她留的东西换成银钱,还贴了体己钱来贴补她。他们二人是体面的管事不假,可素日里人情往来也颇多,这一百两银子,只怕是动了他们的养老钱了。
她娘太明白她,一瞧见箱笼里的东西,便知道她是心存死志了,添上这一百两,是体贴,也是柔软的威慑:若她当真不争气没能保住性命,爹娘日后的日子也只能拮据地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比谁都希望,自个儿能好好地活下去。
不计成本,不计手段,不计后果。
*
乘船二十日左右后,陈家一行人到达了洛城码头。
在码头排队上岸时,一艘五桅沙船如庞然大物般驶来,见陈家这船一副商贾派头,趾高气昂地就想插队。四姑娘这几日一直食欲不振,人也瘦了一圈,大夫人着急上岸让女儿松快些,此刻哪里肯咽下这口气。
命了仆妇去报京城陈家的名号,对方也是不以为然——来人是襄州府有名的士族王家,历来封侯拜相的也不少,在老家的这一支也是嫡支,虽不怎么出仕,却名声响震湖广,并不怎么将京城三品官放在眼里。
大夫人无法,只得拿了女婿英国公府的名帖,对方的仆妇一看,态度竟是立时变了,让出了路不说,等上了岸,王家的五奶奶还专程来给大夫人请安,连声赔着不是。
陈家人这才晓得,在襄州,襄郡王府和英国公府就是土皇帝般的存在,连扎根数百年的世家也不敢轻易和他们作对。
大夫人笑盈盈地将人送走了,心里道暗暗吐出一口气来。幼女说得不错,这国公府,起码在襄州一带,当真是泼天的富贵。若不是掌握着这些世家的命脉,骄傲如他们又如何会低头?至少,在她的老家,郑家一脉是不怎么给当地的藩王和宗亲面子的。
究其原因,还是周绍兄弟二人得天家信赖,两代的经营之下,将这地盘牢牢握在手里的缘故。
自码头下了船,国公府派来的管事一早就等着,安排众人在洛城最好的客栈休息了一夜后,一行人改坐马车南下进襄州府州城。
进城时又已经是黄昏时分,国公府的管事邀了几回,大夫人还是决意住在他们几年前在襄州城购置的别院里头,又叫得力的管事亲自送了他出门,下了帖子道明日一早去郡王府拜见老王妃。
别院里虽鲜少有主子来住,却也留了靠得住的奴仆时常打扫,到了洛城时便先派人快马来别院里送信,此刻主子们住进来,倒是样样都齐全了。
四姑娘歇了一夜,脸色好看了不少,等第二日再随着母亲出门时,便又是一副漂亮温婉的样子了。
*
襄郡王府与英国公府皆坐落在襄州府的定中街上,老襄王过世后,原来的襄王府被按制一分为二,东面是襄郡王府,西面是英国公府,两府之间只隔了一条小小的夹道,又添了两道门,便算是分家了。
说起来,这里头也有因由。
老襄王成年时,先帝给他封的也只是个郡王爵位,故而只建了郡王府邸。等到当今开恩,因先太子的缘故晋了老襄王为亲王时,老襄王想了想,没有改扩王府至亲王规制,而只是买下了西边人家的府邸,只改扩了原先的二分之一。
陛下问起时,老襄王就笑眯眯地道:“臣只有两个嫡子,将来降等袭爵,如此大的府邸一分为二,已然尽够了,又何必劳民伤财,将来还要劳烦官府收回去?”
至于几个庶子,他心知那几个恐怕也不愿意和嫡母嫡兄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倒不如将宅子建得远一些,隔了些距离,将来说不定还能多些情分。
陛下因此龙心大悦,好生夸了老襄王一番,还又赏赐了不少名贵的摆件给他装潢新府。
故而襄郡王府、英国公府如今仍旧联系紧密,大夫人虽是来看望长女的,按照礼数,却也得去拜见一墙之隔的亲家老王妃。
大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同乘一架马车,从襄郡王府的遵义门进去,一路向北到了一道垂花门前才停了马,转坐三辆青帷轿子往老王妃的燕居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