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汐:“……”
他在整理玉带,想要找一个能够支撑两人体重的地方,用玉带勾上去,借势跃到下面一层。
但此时,从上望下去,浓烟缭绕,火舌四窜,根本找不到下去的路。
脚下的木板甚至开始坍塌。
姜念汐知道他还在尽力寻找两人逃生的机会。
但眼下这里几乎没有出路。
“裴铎……”她思忖道,“我记得这种木制楼房,尽头处的墙面会用砖石加固,火势会小一点,我们可以找一个尽头的房间,看看有没有能支撑下去的地方……”
裴铎恍然道:“对,尽头的房间,姜大小姐,幸亏你懂些修建房舍之道,关键时刻果然派上了用场……”
姜念汐:“……”
裴铎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尽头处奔去。
两人穿过火海,艰难地来到了姜怀远之前入住的房间。
还好,这里虽然烟雾缭绕,但火势还没有蔓延到此。
姜念汐对这里很熟悉。
这房间桌案上的茶水还是她之前给她爹倒的。
趁裴铎在用力推开窗户的时候,她撕开帷幔,浸满水,做成面巾,覆在两人口鼻处。
这样下落的时候,能尽量避免烟雾咳入肺腑。
木质的窗棂轰然坠地,外面的温度滚烫灼热。
裴铎扫视一眼,规划好两人坠落的路线。
他将玉带系上铁钩,勾在砖石上,用力试试力度,道:“我们直接跳下去是不行的,现在火势太大,坠下去难免受伤,但那边有一棵树,我们可以荡过去……”
裴铎估量了一下距离,挑起剑眉,似笑非笑道:“媳妇儿,敢吗?”
姜念汐握紧拳头,抿唇点了点头。
“好,现在站在桌案上,抱紧我,我会带你飞过去……”
姜念汐按照他的吩咐做了。
裴铎把面巾稍稍往上拉一点,蒙住她的眼睛,低声道:“别看,会害怕……”
姜念汐乖乖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她只觉得身体乍然腾空而起,两人像一对长着翅膀的鸟儿,划过几层高的驿站木楼,稳稳落到了对面的粗壮树枝上。
遒劲的树枝发出一阵咯吱声,姜念汐心中一颤,生怕树枝被两人压断。
不过,她的不安很快被下方爆发出的热烈掌声驱散。
“裴指挥使,好样的!”
“大人和夫人平安无事!”
“太好了!!!”
姜念汐隐约看到她爹在满意地捋着胡须点头。
裴铎甚至好整以暇地冲下面的人挥了挥手。
姜念汐:“……”
两人没多停留,裴铎旋即抱紧她的腰身,轻踏树干,从上方稳稳落到地面上。
天色已经大亮,火势渐渐变小。
整座驿站的房屋几乎尽被烧坏,留下一堆还在燃着黑烟的残木断垣。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驿丞简直欲哭无泪。
“大人,昨晚的饭食是驿站新雇的厨子做的,现下人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驿丞看着从废墟中搜罗出来的几句焦尸,顿时一阵头晕目眩,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强撑着道,“卑职如此失职,简直万死……”
“你的确失职,”裴铎睨了他一眼,毫不客气斥责,“承远塔一案的几位重要涉案官员,竟然都在这场大火中丧命,这其中的利害,驿丞不会不知道吧?”
驿丞脸色一片惨白,撩开袍摆,双膝跪地,抖着身子满脸仓惶,“大人,卑职失职,这条小命恐怕难保了……”
说着,一口气没上来,身子往前一倾,直挺挺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裴铎:“……”
胆子这么小,没胆量做这种谋杀的勾当。
裕王的人把证据几乎抹杀的一干二净。
剩余的事情交给当地县衙处理,大理寺还会再派人来调查案情。
下午,押送的队伍继续启程前往京都。
马车里,姜念汐用纤指帮裴铎按压太阳穴,舒缓疲劳。
他双眼紧阖,长睫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是熟睡的样子。
姜念汐悄悄将手指移开。
裴铎忽然出声:“继续,别停。”
姜念汐:“???”
她怔了下,柔声道:“你没睡着?”
昨夜几乎整夜未眠,又一直处理驿站的事务,她还当他困倦了。
“在想事情,”裴铎稍稍转动一下脑袋,在她腿上寻找一个更舒服的躺姿,闭着星眸,“算一下时间,恒王今日辰时应该已经回到了京都,现在皇上和贵妃娘娘肯定震怒不已。”
姜念汐垂下长睫,微抿着唇,没有回答,只是我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星眸睁开,瞧见对方一向灵动的瞳眸有些许失落。
裴铎看着她,低笑了一下,“怎么了?”
姜念汐默了一会儿,问:“恒王殿下情况怎么样?”
“不太妙,”裴铎思忖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按照沈瑾所说,他现在伤情可能挺严重的。”
提到兄长,姜念汐又抿唇沉默了片刻。
她的情绪十分复杂,有感激,庆幸,也有不安,愧疚。
“我不想让你遇到一点儿危险,”她轻叹了口气,真诚道,“可话说回来,我也不想让兄长被捕……我没想到他竟然是暗影的首领。”
裴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姜念汐眼圈红红地看着他。
“我实在太意外也太震惊了,甚至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件事,”她抿了抿唇,手上的动作还未停,低声道,“兄长竟然是北齐人,还和裕王联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杀恒王殿下……”
裴铎慢条斯理地补充:“他还说他跟恒王有仇。”
姜念汐声音放得很低,听起来像喃喃自语。
“兄长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了解他的为人,可我想不明白的是,兄长是孤儿啊,怎么会跟恒王殿下有过节呢?”
“他在身份上一直隐瞒了你们,虞贵妃跟他有杀亲之仇,具体到底是什么仇恨他没说,”裴铎思忖道,“他是北齐人,能够指挥北齐这么多刺客高手,沈兄长在北齐的地位可不低啊。”
姜念汐轻抿着唇,低声道:“阿兄不能暴露身份,才不得已隐瞒我们的,其实阿兄一直对我们很好,我实在没法怨恨他……”
裴铎顿了顿,睁开眸子看着她,剑眉不自觉挑起。
“可是,沈兄长认定我去救恒王,第一时间想要替代我照顾你,这照顾的程度多少有点过分吧……”
姜念汐:“???”
“兄长是放不下我们,但我清楚,如果你知道我遇到危险,一定会来救我的……”
听到这话,裴铎的心情霎时好转起来,“姜大小姐,看来我在你的心中形象极其高大啊……”
姜念汐:“……”
如果他能谦虚稳重点,就更好了。
裴铎勾了勾唇角,悠悠道:“沈兄长走了也没关系,关键是坐实萧暮言刺杀萧绍玹的证据又被销毁殆尽,我这边太棘手。”
承远塔涉案的江大人和他的下属都已经丧生,暗影的人又已经随着沈瑾离开,这些关键的人证缺失,裕王谋杀恒王的罪名便难以定下。
当真是难办。
姜念汐怔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这么说,恒王受伤,你没有及时去救他,万一再……贵妃娘娘会不会迁怒于你?”
裴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终于想起来担心我了。”
姜念汐:“???”
“我没工夫同你开玩笑,”她有些焦急道,“如果真是这样,该怎么办?”
裴铎倒没怎么在意,他无所谓道:“如果当真如此的话,也算不上意外,虞贵妃对我的态度也挺微妙的……但是我毕竟救过萧绍玹,即便功过不能相抵,顶多……住上几年监房?即便再迁怒,总不能砍我的头吧?这从律法上也说不过去。说不定皇上哪天顺过气来,就会把我放了。”
姜念汐:“……”
他说得越轻巧,姜念汐越是提心吊胆。
话刚说完,她的眸中霎时涌出了泪珠:“关进狱中?那怎么行呢?”
裴铎底笑了一声,随口道:“那有什么不行?话说我还没体验过监房的生活,你可以到狱中来看我,这点情面狱头应该还会给的。”
姜念汐这次真的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
裴铎还慢悠悠补充了一句:“当然,也许皇上和贵妃娘娘一时生气,关我个三年五年也有可能,你可以每个月可以来看我一次,我们比牛郎织女还强一点……”
姜念汐眼睫挂着泪珠,定定地瞧着他。
裴铎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道:“……你不愿意?”
姜念汐:“……”
裴铎叹了口气,慢悠悠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我只好想想其他的法子……”
她把眼泪憋回去,忍无可忍道:“裴大人,求求你,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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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情况比预料的还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