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就算是有埋伏,弓箭也不会射到他们的马背上。
话音刚落,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沿着陡峭的山壁,磕磕绊绊滚落下来,径直落在马蹄前方。
不轻不重的落地声响,一下子敲在紧绷的神经上,一行西番人霎时警惕起来。
还未来得及撤退,几块巨大的山石轰隆隆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与此同时,埋伏于两旁的守备军拉弓放箭,箭簇如雨点般,纷纷射落在西番人的身前。
为首的番子大喝一声,提醒众人应对,一时,鹰头刀击落箭簇的声音不绝于耳。
前有落石,旁有伏兵,西番人勒马后退,在躲避箭雨的同时,意欲后撤。
这里就是置他们于死地的地方,绝不能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刀柄压在掌心,裴铎从山石处狼跃而下,刀尖的寒光遽然闪过,映出马背上一条条慌乱的人影。
埋伏于山侧的守备军,射光了手中的箭簇,看着纷纷跌落马背的西番人,顿时士气大涨,抽出背后负着的长刀,从山上冲了下来。
西番人无法撤退,只好跳下马,探臂拔出腰间的鹰头刀,与守备军正面迎战。
李铁木双目镇静地注视着周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在裴铎闪身跃来的时候,挥出了手中的鹰头刀。
凶猛的力道蓦然相撞,发出重击的铮鸣声。
裴铎反手用刀鞘相抵,身体却骤然下压,手中的长刃横向扫出,强劲的力道势如破竹般砍向马腿。
坐骑受伤,李铁木收回鹰头刀,自马背上一跃而下。
落地的同时他向前翻滚,消去冲势后以刀拄地,而后瞬间又拔刀而起,向裴铎身前逼来。
裴铎身形纹丝未动,在刀锋逼近的瞬间,迎面以手中的长刀相抵。
薄雾化成了雨丝,在眼前淅沥落下。
刀刃遽然相撞又一触即分。
在对方还未回神的瞬间,裴铎侧身稍退,以闪电之势踩上背后的山石,遽然跃身而起,抬脚踹向了对方的胸口。
强劲的力道逼得李铁木踉跄后退几步。
手腕被震得发麻,鹰头刀当啷一下落在地上。
雨丝化成连绵不断的大雨,溅起的泥点阻挡了视线。
裴铎往后退了一步。
李铁木趁这个瞬间捡回了鹰头刀。
他弓身跃起,双脚踩踏树身,借力挂上粗干,攸然翻了上去,想要借助地势的优势,从上而下进行攻击。
裴铎锋利的眉头凝起,不动声色地甩去刀身上的雨珠,在鹰头刀重重砍下的时候,用刀柄狠力扛住。
雨还在下,晨时的寒意侵人。
西番人身上穿着甲胄戴着头盔,不但抵挡住了铁质的箭簇,在这种天气下,不惧寒冷雨水,反而更有优势。
血珠在鹰头刀砍下的时候飞溅出来,裴铎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一仗,虽然他准备已经算是周全,但想要以同样数量的守备军胜过西番人,依然艰难无比。
他必须要尽快赢得李铁木,提振守备军的士气。
鹰头刀下压的同时,李铁木爆喝一声,粗臂使出了最大的力道,试图将面前的年轻男子斩于刀下。
“李二当家的,”手中抵着千钧力道,裴铎竟然勾起唇角笑了笑,十分闲适道,“像你这样功夫的西番人,西番到底有多少?”
李铁木没料到对方竟然还有闲心搭话。
他面色不改,看上去风轻云淡,力量竟然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
“告诉你也无妨,”李铁木手背青筋暴露,不吝啬再同对方多谈一句,“乌黎部个个英勇善战,比大周的士兵强了不知多少倍!等到有朝一日乌黎部占据了有落部,大周早晚也是西番的囊中之物!”
裴铎笑了笑,手臂骤然发力,将下压的鹰头刀生生挑飞。
他跨步而上,攻势陡然加快,用手中的长刀将对方逼得连连后退。
面对遽然挥动的钢刀,李铁木几乎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他还未来得及掏出腰间的长匕,便被对方一脚踹在胸口。
高大如塔的身躯重重砸在了泥水里,脏泥溅到了脸上。
李铁木抹去口鼻处的鲜血,在对方平复喘息的瞬间,闪电般抽出匕首来。
长匕寒光闪闪,在对方接近他的刹那,用力向年轻有力的脖颈划去。
裴铎堪堪侧身避过,手中的钢刀方向稍偏,径直刺向对方的胸腹。
手气刀落的瞬间,李铁木惊恐地瞪大了眼。
在最后的时刻,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
下一瞬,身躯如铁塔般重重倒在地上,血水泥浆飞溅了起来。
“大周的地盘,西番人永远别想染指,想要在这里称王,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裴铎嗤笑一声,凉凉道,“不过,本来我是要活捉你,非得自己要送死!”
大雨渐止,破晓的第一缕晨光终于突破暗沉层叠的乌云。
察觉到脸上有些凉意,裴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抹显眼的血迹落在掌心。
他眉头无奈挑起,悠悠道:“让姜大小姐看到我受伤,难免又得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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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汐在床帐中蓦然醒来,胸口狂跳不已,额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
秋月闻声而来,看到姜念汐双手攥紧了锦被,失神地坐在那里,一张小脸煞白得厉害。
“小姐,可是梦魇了?”
秋月匆匆走到卧榻旁,双手握住姜念汐冰凉的手,不由担心极了。
姜念汐慢慢缓神过来。
她用手指按了按眉心,轻声道:“方才做了噩梦,梦到姑爷被西番人偷袭,险些被匕首划到脖颈……”
“姑爷肯定没事,小姐一定是胡思乱想才会做这样的梦,”秋月安慰道,“我给小姐倒杯水喝,压压惊。”
姜念汐点点头。
外头天色微亮,她已经没有睡意,干脆披衣起身下了榻,坐到了桌案旁。
“今日有书信送来吗?”
轻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姜念汐的情绪也慢慢好转起来。
“还没有,石虎天天去驿站那里等待。如果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送回府里的。”
早已经习惯了小姐的每日一问,秋月简直对答如流。
姜念汐默默点了点头。
“秋月,给我梳发,等会我去陪婆母用早饭,”她站起身来,坐到妆台前,轻声道,“我每天担心姑爷的安危,婆母的担忧可能比我更多。”
秋月知道她家小姐就是这么个体贴的性子。
先前老爷来了一次,小姐高兴了好几日,只是每日晚间对着一张舆图,时不时又莫名地叹几口气。
现下这两天,舆图是扔到一旁不看了,却又做起噩梦来。
她只得祈祷着,他们家姑爷早日打败那帮土匪,尽快回来,不然,以她家小姐这个忧虑的模样,还不得生出一场病来?
这些日子,还是得给小姐进些安神滋补的药膳糕点才好。
过了几日,终于收到自境州发来的书信。
城内的匪乱已经平息,还剩些余下的事务需要处理。
书信上的字体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姜念汐在灯下逐字逐句读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将信纸折叠起来,原样放入信封中,又锁到匣子中。
明日空闲时,还要再拿出来读一遍。
知道裴铎平安无事,她心头难得轻松畅快,连胃口都比平时好了几分,晚间还多用了几块秋月送来的糕点。
现下夜色深沉,已经到了平日入睡的时辰,她吹熄了灯,放下纱帐,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香甜,只是觉得耳旁总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叨扰。
姜念汐翻了个身,把锦被拉至耳旁,继续呼吸均匀悠长的安眠。
朦胧中,只觉得有双大手按在她的身侧,稍一用力,便将她轻巧地翻了过来。
心内顿时警铃大作,但眼皮却沉甸甸的,她好不容易睁开一点眼睛,一时愣住。
裴铎那张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唇微微弯起,含笑盯着她。
“媳妇儿,睡的这么踏实?”他凑近一点,温热的呼吸扫在她的脸侧,“喊你也不答应……”
姜念汐怔了片刻,微微睁大了眸子。
“裴铎?”
“嗯。”
嗓音慵懒低沉,带着点笑意。
“你回来了?”
裴铎挑了挑修长的剑眉,轻笑道:“是,这不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姜念汐缓缓坐起身来。
因为尚在清醒与不清醒之间,眼神带了点茫然。
她迟疑片刻,为了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犹豫着伸出手来,抓住了裴铎的胳膊。
裴铎顺从地递了过去,还贴心地把寝衣袖子忘上拉了拉。
“热乎的,活生生的夫君,就在你面前……”
姜念汐迷茫地哦了一声,眼神落在那条结实有力线条优美的胳膊上。
下一刻,贝齿咬在胳膊上,落下一排深浅不一的牙印。
裴铎轻嘶了一声,眉头拧起,一脸痛苦状:“姜大小姐,你好狠的心,这么久没见,竟然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