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汐:“……”
她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地看了眼穆锦脸上那张花了一百两银子买的面具,赶忙道:“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做。”
裴府多住了几口人,也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姜少筠和东方玥有了新目标,每日缠着穆锦要她教授剑法,于是,裴府的练武场上,时常可见几人纵马练剑的身影。
吴管事还多次与穆锦切磋,姜念汐在一旁悠闲地观战,两人水平不分上下。
姜念汐还时常担心穆锦的那张面具会不透气,损坏她本来的肌肤。
穆锦不以为然道:“我睡觉之前会把它取下来,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样一来,姜念汐看那面具确实于她的皮肤无碍,便由她去了。
转眼过了快将近一个月,裴铎来过一封信,信上寥寥数语,只说自己快回来了,让姜念汐不必挂心。
每晚就寝时,姜念汐便把那封信抽出来,直到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简直把每一个字都刻在了脑子里。
裴铎的归期未至,裴府却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屈昂臊眉耷眼地敲响裴府的大门,不久后便叹着气坐到了裴府的大厅内。
姜念汐让人给他倒了盏茶。
屈昂喝了一口,兴致缺缺道:“小嫂子,裴府的茶怎么连味道都变了……”
穆锦在一旁不悦地看着他,皱眉道:“要叫嫂子就叫嫂子,为什么还要喊小嫂子?”
屈昂睨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轻啧一声,转首问:“小嫂子,这是你的贴身侍女吗?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
姜念汐:“……”
她想了想,含糊道:“这是何绵姑娘,是我的远房……表妹。”
屈昂怀疑地看了穆锦一眼,随意道:“是吗?听声音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是谁,一时记不起来了。”
穆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把方才的话题又转移回来。
“你还没说清楚为什么要喊人小嫂子?”
“你怎么没完没了的?”屈昂喝了半盏茶,理直气壮道,“裴境安只比我大一天,我就得喊他哥,他媳妇比我还小三岁呢,我不得叫声小嫂子……”
穆锦屈起指节重重敲了敲桌面,警告道:“那也不许喊小嫂子,必须正正经经喊嫂子!”
屈昂无语地嘶了一声,转首盯着她的脸。
“我看你这态度还有你说话这语气,怎么觉得你这么像……穆大小姐?”
穆锦:“!!!”
她赶紧转向一旁,生硬道:“……什么穆大小姐,你认错人了,我叫何绵。”
屈昂盯着她的脸,狐疑道:“何绵?你不会是穆大小姐易容了吧?”
穆锦:“!!!”
姜念汐:“!!!”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穆锦双手抱臂,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放屁!”
“粗俗!”
屈昂撇撇嘴,呵了一声,没再搭理穆锦。
他转眸看向姜念汐,叹气道:“嫂子,境安何时回来?我一时无处可去,正要找他诉苦呢……”
姜念汐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温声道:“我也在等他,应该快了,你……遇到什么事了?”
屈昂把茶盏推到一旁,从袖中抽出把扇子来猛摇了一阵儿,咬牙切齿道:“还不是因为穆大小姐!”
姜念汐:“!!!”
穆锦:“!!!”
为了防止露馅,姜念汐迅速与穆锦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立刻心领神会,闭口未言。
姜念汐温声道:“那你说说……关穆姑娘什么事?”
穆锦在旁边朝屈昂投出个凶巴巴的眼神。
屈昂吐露心声心切,没注意到旁边不妙的眼神。
他满面惨状心酸道:“我先前被礼部借调,充当裕王殿下亲事的仪仗执首……我可真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谁知道,婚事这不暂时未成吗?知情的都知道穆大小姐逃婚了,如今外头还在四处追踪穆大小姐的行迹呢,裕王殿下心情十分不悦,怪罪下来,连我的正六品职务都暂时给免了……”
穆锦随口接了句话:“那不正好,你侯府偌大的家业,还用当一个区区正六品的巡检司校尉吗?”
说着,她睨了屈昂一眼,唇角掀起一点嘲讽的弧度,“再说了,你不正喜欢听曲儿吃酒,没事闲逛呢吗?当初是你爹非让你去的巡检司,现下总算清闲了……”
屈昂把扇子啪地一合,用扇柄重重敲了下桌子,一双桃花眸几乎喷出愤怒的火焰来。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就是游手好闲的人了?听曲儿吃酒那是巡检司有时候不得不执行的任务……算了,给你说不通,反正本少爷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你别低眼看人啊!”
说着,屈昂一顿,恍然反应过来,他起身走到穆锦身旁,俯身看着她,气势汹汹道:“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多事的?谁告诉你的?”
穆锦下意识看了眼姜念汐,对方也抿着唇,一脸替她紧张的模样。
穆锦迅速后退几步,避开屈昂打量的眼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讪笑道:“我在茶馆听人说的,不过是随意听了两耳朵,你别放心上……是我言多有误。”
屈昂不依不饶地眯起眼睛盯着她的脸看,满脸不相信,“不对吧,我看你分明对我很了解的样子,你不会是……”
说着,他伸出手来,看那样子,分明是意图戳一下穆锦的脸。
姜念汐适时地轻咳一声,打断了屈昂跃跃欲试的动作。
她拿出嫂子的气势来,温声道:“子隽,裴大人曾告诉我,你擅长品酒,尤其喜欢醇香浓烈的北地酿酒,境安的小师妹从燕州来,特意带了几坛上好佳酿,不如你来品鉴一下?”
一听这话,屈昂慢悠悠把怀疑的眼神从穆锦身上挪开,笑道:“嫂子说得是,我擅长品酒但不嗜酒,酒量同境安一样,千杯也不会醉!对了,让吴管事陪我过来小酌几杯,还有你弟弟少筠,让他也来,可以不饮酒,陪我聊聊……”
眼看着屈昂施施然步出大厅,穆锦才收回视线,轻轻舒了口气。
她皱眉道:“我没想到……会连累到他,刚才我说话是不是太唐突了?”
姜念汐唇角微微翘起,轻声道:“是有一点,还有,你对屈大人好像有点偏见,见了他怎么冷嘲热讽的?你逃婚没有错,他因为你丢了官职也实属倒霉。不过,听子隽说他只是停职,还有官复原职的机会,想来他也是发发牢骚而已……”
再说,他们家毕竟是侯府,想从事个武官的职位,过了这段风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穆锦揉了揉鼻尖,有些后悔道:“习惯了,一同他说话就夹枪带棒的,从小就不对付……”
姜念汐安慰了她几句。
这件事也是个小插曲,一闪而过。
晚上,裴府里依然热热闹闹,姜少筠与东方玥聚精会神听屈昂高谈阔论巡检司的奇闻异事,两人眼睛睁得溜圆,对屈昂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穆锦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时不时斜睨屈昂两眼。
姜念汐扶额默默无言,怕再出什么岔子,便唤穆锦一同下棋打发时间。
两人女红都拿不出手,但下棋还算不错。
如此便消磨了一晚。
到了晚间就寝,姜念汐心绪难安,辗转反侧许久,接连做了几个怪梦。
她先是梦到裴铎带着一行人经过一道狭窄隘口的时候,山顶突然滚下石块,将随行的人砸伤砸死了不少,又梦到他们行船渡河,船底漏水,偌大的乌篷船很快没入水底。
她用力想要看清裴铎的情形,但只见他高大的身影掩没在人群中,看不到他是否受伤。
直到醒来,她才发现睡觉时胸口压了厚重的被子,原来自己被梦魇住了。
此时已到初秋,天渐渐凉了,她体寒畏冷,昨晚才拿出厚被盖上。
卧榻一侧空空如也。
姜念汐出神了一会儿,莫名想到了裴铎温暖的胸膛……
她坐起身来,用力摩挲了一把自己散乱的乌发,有点焦躁不安地下了床。
按常理来说,她爹以往也会外出公务,几个月甚至半年也是常有的事,她早就应该习以为常才对。
但,不知怎么,她总是莫名担心裴铎。
兴许是因为他是指挥使,又有守卫恒王殿下的责任,说不定还会路遇匪盗之类的,兴许萧暮言还会派人刺杀暗算,如此一来总免不了打打杀杀的,让她觉得提心吊胆十分不安。
她爹毕竟是文臣,就从没让她又这方面的担忧。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房顶传来瓦当掉落的声响。
片刻后,秋月匆匆推门进来,一脸紧张道:“小姐,何姑娘上了房顶,屈大人正提着剑在追她呢……”
姜念汐:“……”
看来穆锦的身份还是暴露了。
好不容易把从房顶上你追我逐的两人劝下来。
穆锦冷着脸,抿唇道:“我没想到他这么卑鄙,竟然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翻窗过来看我的脸……”
屈昂捏着拳头,不服气呵了一声,提高声调道:“我昨天就怀疑你了,不过是印证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穆大小姐,我这就送你回王府……”
说着,屈昂看了眼姜念汐,恨恨道:“嫂子,你这事做得也太不厚道了,收留她在府里做什么?要是裕王殿下和镇南王府知道了,得出多大的乱子……”
姜念汐静静地看着他,温声道:“屈子隽,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屈昂愣了下。
他缓步走过来,眉头紧锁,小声道:“嫂子,你别告诉我,这是境安让你做的?我觉得他跟穆大小姐的交情还没到这个份上……”
“是我的主意,”姜念汐十分平静道,“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不对。”
她压低声音,把当初在皇宫里见过的萧暮言与穆锦交涉的一幕告诉了屈昂。
“穆姑娘逃婚,自然有她的考量,她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并没有错,”姜念汐抿着唇,轻声道,“你就算现在非要把穆姑娘送回王府,也于事无补,而且依照穆姑娘的脾性,很大可能还会逃出来……”
姜念汐顿了顿,低声道:“如果穆姑娘没有同裕王定下亲事,还是你之前认识的穆姑娘,她遇到了这种事,想要请你施以援手,你能袖手旁观吗?”
屈昂挠了挠头,叹气嘀咕了一句:“但凡不是皇子王孙,我都能帮她搞定,只是这事……”
他踌躇了一会儿,莫名下定决心道:“算了,不过事已至此,不能再让她留在裴府了,以免再招惹什么麻烦……”
姜念汐:“穆姑娘戴着面具,就是不想让人识出她的身份。她早就想离开京都,只是担心守卫巡查,脱不了身,想等到裴大人回来后,再帮她想主意……”
屈昂睨了穆锦一眼,无语又嫌弃地切了一声,“戴着那张面具丑死了,哪有她本人好看……我送她出城,到岭南去,她在那里有亲信,威望不低,还能调动不少兵马呢,在京都真是落难的凤凰脱了毛……”
事情议定之后,穆锦也没什么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