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好不容易为她寻来的,暖身驱寒。
程芙缓过气,轻轻道:“奴婢今天一定喝。”
“饿不饿?”他问。
他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尚未来得及用午膳,便如实地点点头。
崔令瞻吩咐摆膳,外面守着的人闻声开始在次间的炕桌上布置。
“以后本王在的话,你过来。”他说。
“是,王爷。”
“去吧。”外面的膳食摆好了。
“奴婢在您这里用膳会不会不合规矩?”
崔令瞻:“我说了算。”
程芙不再说什么,起身福了福去次间用饭了。
崔令瞻垂眸,独坐了许久,抬头视线穿过朦胧的珠帘,依稀望见她瘦削的背影,穿着绣了茉莉和蝴蝶的百迭裙,那么美。
她方才主动靠进他怀中,柔软香甜,他窃喜的同时却无比紧张。
崔令瞻想起了幼时捡到的一只小狗,不通人性,指东往西,不管喂它多少精肉玉脍也养不熟,后来才知那不是小狗,是一只还未成年的小狼。
他不信邪,坚持将它养大了,秋猎时它勇敢冲在最前面,聪明且灵巧,不仅懂他的手势也懂他的眼神,陪他轻骑猎鹿,飞鹰走马,直到他解开它脖颈束缚的革带,那天夜里它咬了他,头也不回冲进了茂密的丛林。
此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它。
而他对阿芙的在意……其实一开始就不对劲,超过了合理的范围。
不过崔令瞻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并为此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在阿芙之前,他从未与姑娘亲密相处过。
他是个成年男子,有着正常的身体、天然的需求,他对她的包容与疼爱出于最深层的欲-念,男人狩猎的时候都善于伪装。
午后小郡主要睡觉,未曾来月地云斋纠缠崔令瞻,崔令瞻也不去银安殿,更没有要去军营的意思,他在教程芙合香。
香料谓之香药,早在《黄帝内经》中便有记载,程芙视为岐黄之术的一个小分支,对此十分感兴趣,如今有大把名贵的香料供她挥霍,还有人免费教授,自是不学白不学的。
她神情认真,反倒使崔令瞻不敢生有亵-渎之心,不知不觉也认了真。
每种香都有其独特的药性和香气,香合得好不仅陶冶情操,亦能调理躯体,由内而外。
“王爷身上是什么香?”程芙有着旺盛的求知欲,崔令瞻衣领间的香气清新而不失沉稳,使人昏沉时醒神,躁郁时安宁。
“清英。”
“奴婢能看看香方吗?”
“好。”
他不仅给她看了香方,还手把手教她如何研磨、配伍混合、以蜜为剂调制香饼。
于崔令瞻而言也是奇异的经历,合香这般清雅私人的事,两个人做起来竟是如此有趣,他望着怀中人入了神的侧颜,不禁怦然,为自己与她共同经历了一件小事而雀跃。
“一起合的香应当怎么分?”他问。
“全是您的。”程芙不懂他一把年纪了,为何突然问如此幼稚的问题。
“我们独处时点上,只有我和你。”
他想与她被许多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联系起来,香也好,用膳也罢,乃至同床共枕。
崔令瞻取出一块隔火烘烤,清英很快在周遭流动,将他与她紧密地相连。
绿娆去了趟小厨房安排晚膳,回来与薛姑姑交割完径直回了茶水房。
一进门瞅见玉露也在,她诧异道:“你怎在这里躲懒?”
玉露回:“王爷和芙小姐独处,不叫我们跟着,只留了一人在门外伺候。”
绿娆:“……”
前后得有两个时辰了,大白天的,王爷做啥呢?
“合香玩的。”玉露感觉绿娆误会了什么,忽又想起另一茬,她喟叹道,“方才针线房的人来过,给芙小姐做了银狐裘的新斗篷,同王爷的那件一模一样。我悄悄摸了把,蓬松柔暖,手指一下就陷了进去。”
王爷可真疼芙小姐,玉露羡慕不已。
绿娆在心里想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所有心眼都用来巴结薛姑姑,见着王爷便夹起尾巴,哪有芙小姐半分知情识趣,换她是王爷也更喜欢芙小姐。
“银狐裘?”绿娆陡然抓住重点,“我记得王爷专门猎了五只赤狐。”
用银狐皮子,王爷还真舍得。
玉露:“赤狐皮是要给芙小姐做宫毯的,加上王府的库存还能额外做一张炕褥。王爷说她手脚凉,踩着赤狐皮子生暖。”
绿娆可算是大开眼界,嘴唇动了动,不再说什么。
其实崔令瞻的“疼爱”于程芙而言不太有实用价值,东西确实赏了不少,贵也确实都是贵的,却鲜有能用来变现,银狐斗篷、敕造珠宝、珍馐美味,哪一样能拿出去卖?
好不容易盼到了月例,她想小夫人的怎么也得十五两吧,没曾想到手足有二十两,此外还多了一份一百两的,薛姑姑说旧例都是十五,可是王爷疼她,特特提到二十,然后那一百两也是王爷赏她傍身的。
可谓是缺什么来什么,面对一百二十两的大手笔,程芙心尖战栗,最想要的莫过现银或银票,崔令瞻此举多少有些震动了她。
芳璃送薛姑姑出门时,程芙忙拿起一锭,沉甸甸的十两,下一瞬脸色忽然变了,她忙又翻看检查了剩余的十一锭,每锭都刻着王府的公印。
心凉了半截。
这样的银子她怎么花?
准确地说是她不敢乱花,这种银子极容易溯源,正规店铺里还有专门的登记,但凡她花在歪门邪道必然说不清。
崔令瞻故意的吗?
作者有话说:
----------------------
加更的心愿我都看到啦~因为前期要走榜,这几天只能压压字数,不方便更太多[求你了],但是国庆节假期内(大概7号)我会狠狠更一波,字数特别肥,肥到裂纹![抱抱]
第16章
程芙放下银锭,浓浓的失落与失望冲淡了眼角眉梢的喜色。
芳璃误以为她开心得手足无措,也替她开心起来,“奴婢把今日收到的银钱斗篷一一登记造册,等下来给您过目。”
程芙闷闷地应了声,垂眸静坐片刻陡然灵光一闪,胸腔霎时砰砰砰急跳起来。
黑市有一种人专以熔银为生,熔的不必说便是这种刻有官印的。
程芙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小口地抿,抬眼看向内室的琉璃,正在嘀嘀咕咕清点箱笼。
琉璃为人负责,待她也忠心,所图更简单——盼她好自己也能有个好前程,这份忠心只要利益不相悖便牢不可破。
程芙轻轻放下茶盏。
次日崔令瞻去了军营,走得很急,程芙没想到的是他已经走了老远,突然命人折回来传话与她:下个月才能回府。
他爱去哪儿便去哪儿,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程芙听了止不住暗喜,面上则娴雅如旧,不叫人瞧出端倪。
因为毅王不在还有薛姑姑。哪怕她表现得足够本分,薛姑姑依然心存芥蒂,
倒也不是薛姑姑针对她什么,仅是出身清白之人不自知的优越感罢了,打心底瞧不起瘦马未婚生的孩子,觉得她脏。
好在医婆和郎中检查过,担保程芙没有脏病,祸害不了王爷。
这个世道笑贫不笑娼,但要真是娼,世人还是要笑话的,很少有人把关注点放在被迫和自愿两个词上。
为奴为娼又不是她阿娘的错,那时的阿娘还小,做不了自己的主,被亲人卖了还能怎么着?
不过长大后的阿娘立即为自己谋出路,同时保护女儿和姐姐。程芙记得有个白发老爷爷甩出八百两买自己,赌咒发誓回去当亲孙女养,阿娘二话不说泼他一身粪水。
那些年不管旁人开多少价,阿娘都未曾出卖至亲,有情有义,有勇有谋。
作为阿娘的女儿,程芙很骄傲。
付氏一路踮着脚儿,拎着一包芳味斋的冬瓜糖,喜滋滋来到了程芙的住处。从前看走眼,没想到程芙是个有真本事的姑娘,不声不响,一出手便是金针止血的绝技。
这在医婆眼里不亚于祖师般的存在,矛盾的是程芙年纪又这样小,付氏五味杂陈。
自从皇后力排众议抬举医婆地位,付氏也有了几分心气,幻想自己将来注册备召,得贵人赏识。
然而光幻想没有用,打铁还需自身硬,杏林讲究传承,女人哪来的传承,否则医婆也不会被嘲讽旁门左道了。
但她还是主动凑到程芙身边,想着家传的东西学不到,学点无关紧要的皮毛也是好的,做梦也没想到程芙居然直接道:“大娘若对施针感兴趣,我教你便是,莫要拘谨。”
付氏心头一个踉跄,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能拿出来随便教?”她瞠目结舌。
“能。”程芙说,“家母在世时收徒都是免费的,只不过没几人想学。”
付氏咕咚吞咽了声口水,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师父……”
程芙:“……”
芳璃眼疾手快,将付氏拽起来。
“医道无疆,我算不得师父,只是尽可能将自己所学讲出来,大娘若要谢我不如精进技艺,将来悬壶济世,多帮扶些身不由己的女子。”
付氏抹了把脸,脑袋一直嗡嗡的,听见程芙的话,赶紧用力点头,一把年纪居然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
为了榜单控制字数,这章真短小,下章字多,巨无霸大肥章在下周二[让我康康]
祝大家节日快乐,天天开心[加油][加油]
第17章
付氏这是喜极而泣的哭。
未料瑞康公主的到来像一颗丢进池塘的小石子,荡起了王府层层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