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绪爱卿”三个字一入耳,近乎每个字都能让她哆嗦一下。
他不急不缓躬腰取药,语调和煦。
“回去之后,接着编吧,这回朕要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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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绪芳初:狗皇帝[白眼]
第33章
他说话的时候, 语气极淡,若不仔细听甚至不能听出那一分低回的温柔, 绪芳初只觉有股灼热的气息,含了青柑的清冽,打绺似的,一寸寸无声地缠绕上她的后颈。
她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颈部般,心跳声渐隆,手足僵硬,不敢有其他反应。
绪芳初从小养在山里头, 用绪荣的话来说,她就是个“野性难驯”的女人, 所以,她也几乎从来不会对谁产生过畏怕这种情绪。
陛下除外。
他身形极高, 听说身高的人手掌宽大, 绪芳初先前倒还不怎么觉得, 如今被他把爪子捏在手里,掂量两下,她就确乎看到了大掌包小手的游刃有余,那中指长得, 仿佛一根指头上分了四五节似的。
他的掌心亦是灼热, 行动间逸出清冽的冷香, 细嗅之下, 青橘的气息里间杂了一股冬日里雪覆孤松的冷调,甚是缭绕幽沉。
“朕看绪大人这手,不像长安闺阁里养出来的娘子,有些粗糙。”
绪芳初心神一凛,心里盘算着, 他要这么问,她就很难藏住自小被养在青云山的往事了。
幸得阿耶说,陛下上次召见他,只是口头嘉奖了她在禁庭内的表现,并不曾详细盘查她过往的经历。
真若是查到青云山,她也尽可以赖账。云州地界广博,青云山更是占地百里,山势高耸拔地参天,山中人烟稠密,千万人居身于此,她与殿下的生母巧合地都在云州也属正常。
不过,他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相信这种话。
所以,他还是尽量不要知道她的过往为好。
绪芳初的脑瓜飞速转动,她满怀忐忑地搪塞:“是么,臣这双手,从小行医惯了,虽然不用自己卖苦力讨生活,但陛下不知道,我们大夫也是需要很大的力气的,等闲弱女子,轻易摁不住那些膘肥体壮的大汉,治疗癫疾便上不得手。”
萧洛陵的左臂绕过了她僵直的脊背,虚笼了她纤薄如一张宣纸的身子。
他的掌心卧着一瓶灵药,右手拧开了瓶塞,倾斜瓶身,取出一点药油在掌心,覆在她的指头,闻言,长扫入鬓角的漆眉微微攒动,露出一抹困惑。
“你还治过男人?”
绪芳初一哽,不敢看他的脸,心里嘀咕,当然,而且我治过最成功的男人就是你。
但她岂敢说,只敢打马虎眼一笑而过:“有是有的,不过没有多少,基本都是女患。男女有大防,纵然是医患,也不能僭越雷池,臣心里有数。”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绪医官过往想来很是操劳。”
不待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想答复,他意味不清地笑了声,喉结轻滚,凝视向她战栗躲闪的乌眸,“你说你将来要挑病患,为女子治疾?”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他笑语评价道。
绪芳初愣了个神,没意会过来对他来说这到底哪不错,指头传来冰冰凉凉的触觉,似被一股水流缠绕。那药已经搽到了患处,将她泛红臃肿的指尖悉数包裹。
药性偏凉,丝丝入里。
他擦完药,从木架上的银盆取水净手。整个过程,她一直如芒在背,坐在他的腿上。
绪芳初觉得浑身不自在,似是肌肤长毛,又痒,又无处抓挠,心里头忿忿,嘴角勉强挂了笑容,难受地劝告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臣还要回去为您另编一条长命缕,不如,臣便先告辞了?”
她清楚得很,自己的腰被束着,他不放人,她根本动不了。
腿上的温度,初始不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炙烫,那股源源不绝的热力好似穿透而出,烫得她浑身寒噤。
天子并未言语,但不动声色地睨着她,倒像是一句诘问:你走个试试看?
她便只能认了怂。
奇也怪哉,就算对面手握生杀大权,也不该令她这般胆小如鼠,莫非是因为心里有愧,心虚不成?
当初青云山他强行要走,是他的过错,但后来,她将奶团不顾他的意愿扔给他抚养,绪芳初到底是理亏。
养孩子付出的心血实在是太大了。她心知肚明,因此愈发无地自容起来,干巴巴地微笑,恨不能也装个不胜酒力,托大监将她拖出去。
接下来更为惊恐之事发生了,对方的手动了。
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蓦然间抬高,握向她的下巴。
绪芳初惊怔觳觫,惊惶唤了声“陛下”,但这没有使她幸免于难,反倒那只手越握越紧,五指收拢,将她的颌骨轻攥,带有几分强硬地迫使她抬高。
他炽热的视线,不掩藏地含了欲,沉沉地俯视在她翕动着的、如不胜凉风的花苞的唇瓣上。
若说先前,她敏感查知到帝王对她藏匿不深的占有欲和引诱,那时他毕竟还是有所收敛的,行事不会过火,稍事遮掩,尚存体面,眼下,他却是连藏都不藏了,全然卸掉了拙劣的伪装,眼底的情绪喜恶难辨,充斥着直白的侵占与掠夺。
她恍惚意识到什么,不及躲避,腰身被他更紧地捉住。
殿内火光倏明倏暗,蜡烛似是烧到了尾,在那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他漆黑的发,披于肩后,压低的眸,含了不加掩饰的欲念,握了她下巴的手,微微松开,然而拇指却不等她反应地,摁向她的下唇。
唇瓣饱满而柔软,带有一缕岸芷汀兰的馨香。
起初他的拇指下力不深,可看她浑身轻颤,乌眸底隐隐荡出星光,他忽地呼吸鼓噪,连日里来的压抑亟需找到一个宣泄口般,指腹重重地着力,自她玉柔花软的唇瓣上重重地碾过。
指下来回地挼搓。
在簪花宴上遇到她之前,他已有数年不曾有过人欲。
他此前以为,自己只是养崽养得身心俱疲,又或是在战场几经生死,没空有鱼水之思,后来入主大明宫,他又以为,他定是尽瘁国事,无暇分神。
直到,她又出现了。
第一次她为他侍疾,为他按摩之后,身体诚实的反应令他如拨云见日,恍然大悟。
绪芳初觉得自己的下巴好不容易摆脱了脱臼的危险,但她的嘴唇,几乎要被他整个搓掉了,刚开始她还用眼神去哀求,企图换回天子的一丝人性,到了后来,她在麻痹之中心如死灰。
当她的唇瓣快要被他擦出火星时,一念忽然劈入脑海。
她来太极殿也有多回了,从来没听到什么蚊子嗡嗡。
那只“铁齿铜牙”的蚊子,莫不是,一尊身长有八.九尺的人形巨蝇?
她一哆嗦,换来他一问:“在想甚?”
绪芳初不敢搭话,连忙摇头。
他的指腹停在她的唇角,揩下来的唇脂,为她唇边的笑涡印下了一抹淡绯,他看了眼,竟似有些心满意足,沉声道:“绪大人的唇伤,好得真快。”
绪芳初哆嗦着道:“下次,下次不能好这么快了?”
他蓦地笑出了声音,“爱卿真是极具慧根的人物。”
绪芳初睖睁,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萧洛陵释开了手,看着她被擦花的兀自颤如琴弦的唇瓣,强行抑下身体内处更深而爆裂的欲望,低沉了嗓说道:“下次,就在秋狝之后。”
绪芳初短暂地脑袋混沌了半晌,才怔怔意会到,所谓“下次”的涵义,她忽地满脸涨红,诚惶诚恐但又毫不迟疑地道:“陛下!臣,臣不以色侍人的!”
她蹭地似臀下着了火似的自他腿上弹开,而他也并未曾伸手去掬,任由她挣开以后,绉纱外袍放量极高的绸袖,无风轻曳,徐徐落回足踝处。
萧洛陵看见袖袍后朦朦胧胧的人影,就如梦中浮世,一厘厘转入现实。
不是镜花水月的追逐,而是鲜活真实的肌肤。
早该如此的。
他想。
贪恋美好、放纵人欲是兽的本能,人之于兽,不过多一重束缚罢了。
他早该如此放诞。
只是,不该就轻易地便宜了她而已。
于黑暗处,他挑了眼睑,将她更深地打量着。
“回去吧,三日之内,将朕的长命缕编好。”
绪芳初如蒙恩赦,希望他是真的良心发现回头是岸,她慌不择路要退离。
他强调了一遍。
“要粗,要长,纹理更加精致。”
真是。她搞不懂他对“粗长”的执念源自何处,只是若要粗长,必然要花费她更多的精力与心血,点灯熬油是免不了,只怕连白日里的上课时间也得利用起来。
如此她的考勤又没了,本月的月俸又少五钱。绪芳初咬牙切齿地想,定是上峰故意做局害我!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但凡做好了有奖励,也不至于让人办得如此无精打采。
回去灵枢斋后,绪瑶琚的行李已经被绪府的人收走了,魏紫君独守空房,好不容易等到了绪芳初回来,想到四斋里一连走了两人,她心慌,唯恐绪芳初也离开了。
“阿初,要是你也走了,我,我在这太医署就待不下去了!你知道我的,我成绩不行,在咒禁科总是吊尾巴,她们、她们还笑我,说我们咒禁科都是跳大神!”
绪芳初摇摇头,“我不会走的。”
她安抚魏紫君,手掌按在魏紫君的肩上,和缓道:“过几日我要出宫一趟,去一趟佛寺,沿途我会回一趟绪家。我相信,三姐姐会回来的。太医署并未逐她,只是她自己过不去自己内心的那道坎。”
魏紫君也是千万盼望绪瑶琚能回来的,她眼含泪光,道:“你有把握吗?”
“七分吧,”绪芳初道,“我赌卞舟在三姐姐心中没那么重要,也赌她不是一个会被流言蜚语打倒的人,她会重新振作的。”
魏紫君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抬眸,观望绪芳初的神情,试探着道:“但是,的确是瑶琚姐姐藏了你的信,是她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一点都不怪她么?那封信,毕竟是卞将军要送给你的,瑶琚姐姐私自昧下了,这件事,她做得不对。你真的不介意么?”
绪芳初慢摇螓首,从榻头木柜的笼屉里抽出一沓五色云丝,坐在自己的榻上,边捋云丝边道:“三姐姐对卞舟出尔反尔,但她没有丝毫对不起我啊。”
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事,如果因此与自家姐妹生出嫌隙,岂不太不划算。
魏紫君露出惊艳的目光:“阿初,你真是见过顶顶通透大气的女郎。说实在的,卞将军那么好,我都怕你们……”
为了卞将军姐妹阋墙,打得不可开交。
绪芳初莞尔:“倒也不必那么说罢,卞将军年少有为是不假,但还不至于就让我和三姐姐打起来?”
魏紫君心想,是了,近段时间陛下频频召你侍疾,阿初你是有大志向的人,先时周堇死了,后来卞舟黄了,只怕,你就合该是这好命的。
当初魏家人将她往宫里头送时,也谆谆教导,让她一定找个机会服侍君王,搏个雨露君恩,挣个锦绣前程。
魏紫君对陛下存过幻想,但当她真的看见陛下近在眼前的时候,那种空中楼阁一样的幻想就立刻破碎了,她天生胆小,一睹龙颜,她两腿便直打哆嗦,只怕陛下再近前些,她都能吓得逃进茅房。
平时灵枢斋的耗子都能让她哭起来,可耗子哪有陛下可怕呐!
绪芳初乘隙,告了两日病假,终将那条不能见光的长命缕编好了,剩下的便交给佛寺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