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做太子伴读,政事堂会拿一些文书给太子过目,梅晞光便也知道了朝中大事,其中一件大事便是兵部侍郎常子腾酒后失仪,触怒龙颜,被削了官衔,皇上念及其建业时的劳苦功高,保留了他的俸禄。
此事成了一个由头,皇上借此削了十几个类似这样的武官,均是些无能之辈。
常巍这样说,是否代表常子腾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呢。
有了这个猜测,他便让林平暗中调查常子腾府上,父亲当时留下的各府上线人依然如常运行,得知这些并不难。
他也曾试探太子几句,太子萧鸿昭看了状告常子腾的折子,冷哼一声,只说了一句“父皇早该将这些娇兵悍将处置了,他们如今是大郢最大的敌人”。
梅晞光觉得皇上应该是知道的,但他好像在刻意显得未曾察觉。
他闭上双眼细思,很快有了一个定论。
皇上想斩草除根。
他需要一个杀人理由,既不能寒了开国功臣的心,也不能任凭他们胡作非为,所以,他在引诱他们主动犯错。
至于时间,他想到了年前的皇上欲要举办的贺年宴,届时所有宫中官员都会进宫贺年,他看过参宴的名单,就有常子腾他们,这原来是一场鸿门宴。
想罢,梅晞光对林平安排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把府上的侍卫集合起来清点,然后排好值班,要比以往增多一倍的人。还有,除了后门和正门,将其余门都封堵了,让人检查府上各处墙体是否完好,有破损的立即加固。进出人员也要登记在册,告诉张耽,让他这两日把人派出去采买过年用物,之后便不许再出去了。”
他这样安排,林平心里也能猜出一二,他不由得抬头看了小公子一眼,不过八岁的孩子,自从进宫之后,少了稚嫩,越发得心应手,颇有相爷之风。
柱国公府。
国公夫人程锦束的房间里屡次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几声怒骂,下人都习以为常,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怕一会柱国公把气撒到谁身上。
“我不明白,我朋友不在家,剩她那个可怜的孩子,我带律初去他家里玩一天,这又怎么了,以前你让我出去我不愿意去,现在我愿意了,你又不让我去。”
“锦束,你不要激动,你想出去,我很高兴,只是后日不行,后日我要进宫赴宴,你只有留在府上才安全。”
程锦束将八仙桌上的瓷瓶扫落在地,周逢春看着她被瓷片蹦破了的手,皱着眉上前,关心道:“你的手……”
“别过来!周逢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圈禁我,我名誉上是你的夫人,不过是你的禁脔,我这些年昏昏沉沉的,都是你把我关在屋里,给我喝那些让我想睡觉的药。”
程锦束喊破了嗓子,她是个没有过去的女人,她记不得过去,她的日子总是重复的,看不到光,要不是认识了兰秀娘,两人互相通信,她觉得自己就快疯了,或者快死了。
她近来越发清醒,越清醒,她就越烦周逢春,这个人总是有事没事在她面前晃,以一副低姿态向她妥协,她不止不觉得好,还觉得恶心。
周逢春的那双饱含沧桑的眸中闪了闪,他嘴巴微张,看着对他满脸嫌恶的程锦束,心里有些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儿子都这般大了,她依然不喜欢他。
“好了好了,锦束,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那么对你,你是我夫人,我不过是考虑你和初儿的安全才不让你去的,你若真想去,便去吧。”
程锦束这才坐下来,心情烦躁的看了周逢春一眼:“你不是有事吗,快去忙吧,别在这里。”
周逢春唇角的笑容一僵,他应下,慢慢走了出去。
出去后,他的脸上再无一点温柔,又成了那个冷面肃杀的阎罗,他吩咐丫鬟进去打扫,还让人拿疮药来给程锦束包扎。
想来后日常子腾他们也掀不起多大的浪,只要多派些侍卫跟着,也不是问题。
这儿的消息经过两天两晚的奔波,到了梅清臣手里时,他的眸色暗沉。
晞光能判断清楚当下的形势令他欣喜,虽然他早已做好了准备,让人布置好相府防御,可毕竟留他一个孩子一人应对。晞光表现的再完美淡然,可他心里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怨恨父母不在身旁,这让梅清臣的心底煎熬。
而今日,就是贺年宴。
过了今晚,就是新的一年。
兰秀娘布置好了家里,家里装饰一新,看着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
荷香跟白义把两张桌子拼在一块,底下放了炭盆,烧的暖烘烘的,桌上已摆了满满一桌的菜。
四个人围坐一桌,吃了起来,热闹非凡。
只是荷香和白义终究不适与他们同桌吃饭,兰秀娘看出后便分了一半的菜,让他们回他们那屋吃去了。
少了两个人,也少了些热闹,兰秀娘没了兴味,她想晞光了。
这是她头一回不跟晞光一起过年。
他在做什么,会不会想她呢。
而且她心里还总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好像会发生什么事似得。
看出秀娘兴味缺缺,梅清臣便与兰秀娘提前回屋,关上门后,兰秀娘立马钻入他怀里,说了她的担忧。
梅清臣轻抚她的背脊,手指却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了一下,不止是他,他也有所感觉。
但他细密思考之后并不觉有什么危险,况且他还为他布了多道保险。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梅清臣安慰道。
兰秀娘抱着他心里好受了些。
“你还会回京城吗?”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来这里是设计好的一环,他可以让皇上消除对他的猜疑,也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与秀娘培养感情,亦或者能再诞个麟儿,当然,他也是为了休养。
这些年为大郢操劳,他的身子什么样他心里清楚,他本打算,若寻不到秀娘,便就此了结也没什么。
但现在他有秀娘有晞光,他已经舍不得早死了,他还要陪着他们,看晞光娶妻。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是打算回去的。
一来有未完成之愿景,二来想给予他们娘俩更好的物质生活。
“娘子想回去吗?”
兰秀娘毫不犹豫:“想,我担心晞光。”
“我还以为秀娘在这儿更自在些。”
兰秀娘静静的不答话,好一会,她才说:“梅清臣,你会回去的。”
“嗯。”
静谧的年夜,两人安静的窝在一起,肌肤相贴,格外温馨。
这是离别七年后的第一个年。
过了初五,村里各家各户都出来走动,村南口也重新恢复往日的热闹。
兰秀娘今日撞见了布三妹,敌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就谁更大胆吵了起来,其余人将她们围在中间,时不时煽风点火。
“兰秀娘,就你那点伎俩还跟我比,你洞房花烛都是我出的主意,要是没我,你能那么爽吗。”
兰秀娘立即反唇相讥:“什么你的主意,你不也没试验过吗,你前夫多差劲你不知道吗。”
“什么前夫,我只有一个相公,你敢不敢今天晚上去地里比比,看看谁家相公厉害!”
兰秀娘的话卡在了喉咙。
去地里,梅清臣虽然在屋里放得开许多,但让他去外面,估计难。
再者,她自己也不见得在外面放得开,而且,万一被人看到梅清臣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
布三妹扬起了脖子:“不敢了吧。”
“谁稀罕跟你比这个。”兰秀娘搪塞一句。
不占上风,她刚要找个机会溜之大吉,却听见有人提到张丰。
“听说没,咱们村的花姑被县里王富绅家聘去驱鬼了,听说张丰的魂魄化成了厉鬼,在王富绅家闹事。”
兰秀娘站停,心下惊异,张丰死了?
她细问事情,那边布三妹走了过来,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解释道:“没错,张丰死了,死的还非常惨,你不会不知道吧。”
兰秀娘察觉出异常,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布三妹嗤笑:“他那事闹的挺大的,有人看到张丰赤条条的在大街上跑,最重要的是,他那里被人一刀割了去,一边跑一边还流血呢。”
兰秀娘眼睛睁大。
“他的确有个老娘,得知此事,气的一口气没上来死了,他那个倒霉的老婆也卷铺盖走了,连儿子都没要,要我说她做得对,张丰的种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要也罢。他邻居王富绅得知此事,家里人心惶惶,觉得张家染上了邪祟,要给每个人都驱邪呢。”
其余姐妹们即便有人听过,再听一遍仍是窃窃私语。
“真是好痛快!”
“也不知道他怎么变这样的,难道真是恶有恶报?”
“不会就是王富绅家有人看他不过吧……”
“谁知道,张丰的仇家还少吗。”
布三妹看了眼兰秀娘,“最近稀奇事还少吗,柳家柳徽宗,刚考上举人的那个,听说前些日子被一伙人强行带上马车运走了,说南岭书院相中了他,笑死,那里离咱这儿十万八千里。”
兰秀娘头越发低了。
“还有呢,隔壁镇的张大癞子,听说被狗给撕碎;那个尖酸刻薄的布店老板娘,不知得罪了哪个大户,赔的铺子都当出去了;还有……”
兰秀娘听得怔忪不已,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得罪过她,是谁做的,她已明了。
其实有许多她都忘了。
但是……甚好!
——
开春之后,梅晞光收到了一封令他极开心的家书——爹娘要回来了。
他高兴的开始让府上的人打扫相府上下,采买些物件,每天数着手指头过日子。
这消息不胫而走,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政事堂那几个被皇上拉来顶替丞相之位的人,绝对是欢喜的。
第57章 第 57 章 刺激的过头了。
自梅清臣离开后, 萧东君一时找不到可以做丞相的人,除了他推荐的三人,他又选了三人, 暂列六公,共同商议,即便如此, 这几人也不能把事情处理的让他满意,有时候,萧东君还得亲自上手,政事比以往增加许多, 让他觉得烦躁,他不得不怀念起梅清臣做丞相时,事无巨细,每样事处理的都让他满意,默契无比,因此, 他时常吩咐邓为派人前往青山县, 打听梅清臣的情况。
每每打听,总得到梅清臣还在养病,情况一般的答案, 萧东君也不好说什么,心中悲凉,甚至想他若真去了, 他会为他以国丧之礼下葬, 他会将他的儿子接到宫里与皇子们一同教养。
可一个月两个月,都过年了,梅清臣依然活着, 还说遇到了什么神医,他开始怀疑梅清臣是装病骗他。
他派人查探,得到的消息如前,不过是说梅清臣已如常人可以走动。
萧东君不知他到底是欺君还是真遇神医,让邓为带着圣旨前去,命梅清臣回京。
既然活着,就得为他分忧。
政事堂中,几位尚书听闻梅清臣要回来,各个感叹,就差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