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她低头看了眼书案,这底下是封死的,但声音确实从这里传出。
“什么动静?”
“脚不小心碰到了,归德将军,令兄还在外面等候。”
这接二连三的划清关系,周瑛倒也适应了,她放下这些儿女情长,道:“我确实有一件事,你投太子,是不是另有目的?”
梅清臣没答。
周瑛反倒笑了,眼中有一丝得意,不管他承不承认,她是鲜少懂他的人。
“若有用到柱国公府的事,请一定要跟我说,我和父兄会鼎力相助,鹤崖,我相信你。”
梅清臣微微点头。
周瑛释怀,抱拳告辞,走时,姿态潇洒自如。
梅清臣松了一口气。
兰秀娘也探出了一颗头,向门边看去,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回头,兰秀娘便撞上了梅清臣亮漆一般的眸,眼底仿佛有小火苗在燃烧。
“你刚才想做什么,现在可以继续。”
不好,大难临头。
想逃,梅清臣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手臂一卷,想将她拉入怀。
可兰秀娘蹲了那么久,就算麻劲过去,脚下也不稳,她上身挣扎,失了平衡,意外的跌坐在他腿边,为防止她磕碰,梅清臣再次用双腿固定住她。
熟悉的感觉……
还真让她做那种事。
不可能。
兰秀娘挣扎起来,怒目看他:“打死我也不可能给你的。”
梅清臣有点搞不清楚她这忽然说的东西,但聪明如他,很快理解,他的手肘放在桌上,拇指和中指按在两侧太阳穴,揉了揉。
他也没想如此。
她还真是口无遮拦。
梅清臣又气又无奈。
兰秀娘岂会放过他,她瞪着一双杏眼质问:“你刚才竟然推开我,你果然还是向着周瑛,你怕她看见我们。”
梅清臣有被气到,好一会才道:“你想让她看到?不若我叫她回来,在她面前给她演一出活春宫?”
“你看,你果然是向着她的,都想把身子给她看。”兰秀娘怒目。
梅清臣:“……”
他无力的闭上了嘴。
书房里,随着梅清臣翻动的动作,“哗啦”声不绝。
他向来不会如此翻动书籍,明显是在气头上。
兰秀娘穿着梅清臣的衣裳坐在另一张圈椅上,背对他,揉着酸疼的手腕,他虽然没再强迫她做那事,却也没放过她的手。
就这样在这么文雅的地方,她坐在他腿上,他埋在她身前,饶是兰秀娘脸上都有些扛不住。
刚才关键时候她也问了荷香的事,确认她不会有事。
兴许是她停的十分不是时候,梅清臣也没给她好脸色,还咬她。
书童在门外道:“相爷,张总管来了。”
“让他进来。”
自家人,兰秀娘躲都没躲,依然在椅子上坐着,一只腿还搭在椅子肘上晃荡。
张耽进来后,眼观鼻鼻观心,天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天知道夫人和丞相为何穿成这样。
他向丞相拜过后,又低着头朝兰秀娘请安。
兰秀娘嗯了一声,低头研究手指上的螺纹,她的斗呢?不是磨没了吧。
梅清臣翻着账本,问了几个不清楚的地方,张耽一一解答。
再然后,梅清臣又问了后院及小公子院子的情况。
兰秀娘听着,大概明白了他在管理后宅。
按理说后宅的事都是家中女主人打理,可惜她不太懂这些。
兰秀娘的余光落在梅清臣勾画的手上,听到他在吩咐张耽准备秋冬的衣物,还强调了她喜欢的几个颜色,连同晞光喜欢的颜色,他都清楚,除此之外,大到送宫里什么样的礼,小到后院浴房里坏了一点的木桶要换,事无巨细,均向张耽交代了。
兰秀娘竟有几分惭愧,想她为人妻为人母的,一不会打理内宅,二不会不懂儿子喜好,来京城这么久,她除了打扮自己,就是交际,净做些没用的事。
梅清臣半点都没埋怨她,他明明那么忙,还要抽出时间来管家里的事,又当爹又当娘的,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无事可管,什么东西坏了,没两天要么修好了,要么就换了新的,就连后院院子里的花草,一年四季都打理的非常好。
倒是她小肚鸡肠,将他想的那么坏,就是周瑛,经过刚才,她心中的猜疑早就消散。
其实梅清臣对她挺好的,花钱的事他也从未说过自己,也不怪她不打理内宅。
他好像是真的想对她好,可她却没领会到。
所以自己跟萧无砾搅在一起,纵然她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可到底也发生了些不该发生的事。
兰秀娘内心升起一丁点愧疚感。
以至于梅清臣那边管完了家里事,不知从哪弄来另一套小厮的衣裳,丢在她身上,让她穿上,兰秀娘一声没吭,乖乖去里面换衣去了。
梅清臣眼中略略惊异。
她会这般听话?
莫非有什么阴谋。
梅清臣眼睛微眯,若是想离开他,除非他死。
明明已到饭点,梅清臣却带着她坐马车出了城,进了一片桃林,再然后,一座青瓦白墙的宅子现在眼前。
“这是哪?”
兰秀娘掀开车帘问。
“吃饭的地方。”
兰秀娘脑袋满是疑惑,这里是吃饭的地方?怎么没挂牌匾也没有幡?
直到她跟着梅清臣进去,才发现里面哪里是饭店,而是别人的家。
前厅,已有不少人,均是些戴着冠帽的文雅人士,一堆人正围着一幅画鉴赏。
“凌风居士来了。”
“真人都来了,我们还看凌风居士的画作甚。”
兰秀娘听出他们所唤,正是梅清臣。
凌风居士?
他名字可真多啊,什么时候起的,她怎么都不知道。
这些人似乎不是官员,只是一群随性的文人墨客,没有人唤梅清臣丞相,与他交谈虽恭敬仰慕,却无兰秀娘之前见过的那些人的唯唯诺诺。
他们多是在谈论画作、诗词甚至美食、美景,兰秀娘对后面两项很感兴趣。
听到有人说今日饭桌上恰好有这几样菜后,兰秀娘充满了期待。
“你可别说了,再说,凌风居士的小厮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兰秀娘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哪有口水,这人故意逗趣她。
再看梅清臣,他脸上也不似面对官场人士那么谨慎端庄,脸上一直浮着淡淡的笑,甚至还有几分不经意的狂放恣意,兰秀娘一愣,换个名字,还能换个人?
他真是越发让她不认识了。
好在饭很快上来了,兰秀娘与梅清臣并坐在桌前,并无人驱赶,甚至还有人说:“瞧这小厮倒是水灵,凌风,我甚喜欢他,可否割爱给我?”
此言一出,众人起哄,根本没人想吃饭,兰秀娘趁机赶紧扒拉了几个软烂脱骨的黄豆炖凤爪,他们笑什么呢,莫名其妙。
“你要死不成,敢跟凌风抢人?”
“凌风居士,快给他点颜色瞧瞧。”
兰秀娘眨了眨眼睛,真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高兴的,疯子。
梅清臣只是伸手摸了摸兰秀娘的头,拿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油,然后轻飘飘的看向说话的人,见那人愣住,缓道:“想死?”
这语气分明轻柔缓慢,一副玩笑般的。
可听到众人耳朵里,却是心里一凉。
再装作若无其事,众人也无法忽视他的丞相身份,再者,他自带的高位者气场,确实很骇人。
有好心人提道:“好了好了,你们别管凌风了,我今日给大家准备了一份惊喜。”
“什么惊喜。”
“快说快说。”
众人立马自发进入新话题。
主人家拍了拍掌,忽见两侧飞出几个白衣水袖的窈窕舞女来,她们聚在一起,她们又分开,中间已坐了一个白衣面纱琵琶女。
琵琶声一起,众人哪还有心思吃饭,兰秀娘又趁机扒了两块酥脆的炸肉,好吃好吃。
“慢点。”梅清臣没看那边的演奏,倚肘,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他已经许久没来这里聚过,他并不喜欢这里过分的书生气,但好在这里没有官场气,能让他获得喘息的空余。
最近确实很累,未来一个月,只会更累。
他眼中闪过一分狠戾。
兰秀娘正偷他碗里那块没动的油鸡,瞥他时正好看到那抹厉色,筷子一抖,立马放下,“你吃你吃。”
说着,她还从自己碗里拨了个虾壳给他。
梅清臣淡淡睨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