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李青壑瞬间借刀快斩乱麻,把满脑子的浆糊麻溜丢开,急切地抬手起誓道,“我若在外有姘头,就叫我五雷轰顶!”
“既然如此。”严问晴转身,“且容我收拾收拾,明早随你回去。”
李青壑正要起身追上。
膝盖刚抬起来点儿,忽然想到晴娘并未叫他起来,又把膝盖丢了下去,可眼见晴娘越走越远,心里焦急万分,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
严问晴走到廊下,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疑惑的扭头——
李小爷这膝下金品质真不赖。
“噌噌”几下膝行就跟上了严问晴的步子。
见她抿着唇看过来,李青壑心里也没底,小心翼翼问道:“你只说没叫我起来不许起身,却没说不许我换地方跪吧?”
严问晴费了半天劲压下唇角。
她忽然发现,李家这小纨绔有点与他混不吝的人生态度和乖觉的长相全然不符的认死理。
“起来吧。”严问晴偏头咳嗽了两声。
李青壑高高兴兴地蹦起来。
他犹豫了下,还是将心头琢磨了许久的话掏出来:“有些事,我一时没转过弯,你要同我说清楚。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也不必想着委屈求全,我只怕……”
只怕我是那个叫你委屈的人。
若如此,又有何面目替你讨回公道?
李青壑觉着矫情,将后半句咽下,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晴娘,请你信我。”
这话又糙又直,却听得严问晴心中微动。
因身后无所依靠,她习惯了以退为进,那个豆蔻年华时放肆情绪的少女早已被明枪暗箭磨得面目全非。
严问晴道:“壑郎,信任从不是说来的。你我成亲不过三日,遇着那样的事,我又如何敢不假思索的相信你”
李青壑还是头一次遇着说完“你信我”后,对方回一句“我不信”的情况。
他毫无诉衷肠的经验。
思索几息后,李青壑道:“我这就着人去查那女伶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为她寻个良配!”
只要拿出证据、解决问题,不就能证明自己可信了吗?
严问晴却记他先前那番痛陈是明了关窍,不想他顺藤摸瓜攀出自己的旧事,遂拦他道:“既已桥归桥路归路,这件事便由它过去吧。”
“那你可愿信我了?”李青壑紧张地盯着她。
严问晴笑道:“好,我信你。”
只是“信任”二字,于她而言太过奢侈。
她这辈子也不可能相信李青壑。
二人既“和好如初”,李青壑自不用再去高家打秋风,严问晴着人收拾出一间客房,在严家宿上一夜后,李青壑龙行虎步,神气非常。
不过因他先时答应下,那条奸狗也被晴娘带回了李家。
虽是美中不足,倒无损李小爷春风得意的好心情。
刚荣归家里,李青壑就被杜夫人叫去又是好一通教训,他倒是乐呵呵领上五十刀用来抄家规的纸回栖云院了。
这活从来是竹茵代劳。
今儿李青壑却自己抄起来,还不去他甚少踏足的书房,偏就在主屋外间的小几上抄,一刻钟写两三个字,抄到天色渐暗也不肯挪窝。
他咬着笔,拿手支脑袋,双眼放空,像随时要在主屋睡去。
“竹茵。”
严问晴欲唤他将李青壑扶去侧房休息。
李青壑立马又清醒起来奋笔疾书。
严问晴凉凉道:“夜深了,明儿再抄吧。”
“不,不行。”李青壑坚定摇头,“我今儿不睡也得把这些纸抄完。”
抄家规是假,想赖在主屋过夜是真。
就在严问晴打算以“身体要紧”为由强令他滚回侧房去时,竹茵拿着伤药缠带急匆匆跑进来:“爷,该换药了。”
李青壑立刻丢开笔,炯炯有神地望向竹茵。
显然对他这场及时雨十分满意。
这两天没顾上小臂处的伤,今日一瞧似乎严重了些,结痂的地方莫名裂开,露出底下新长的血肉。
——这道创伤的始作俑者就在一旁。
严问晴佯装未觉,偏过头目不斜视地往里走。
“嘶——”
严问晴脚步微顿。
现在装作没听见径直越过他大抵是有些不赶趟。
她转向李青壑,恰好抓住对方还没来得及完全撤回去的余光。
“嘶……”
他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轻呼。
倒是苦了竹茵,只要他碰一下李青壑就“嘶”一声,“嘶”完再瞄一眼严问晴,也不知李小爷何时改了属相成属蛇的,“嘶”个没完了还。
严问晴终于大发慈悲移步在侧,对竹茵轻声道:“我来吧。”
竹茵如蒙大赦。
眨眼功夫,李青壑的属相又改回去了,恼人的“嘶”声终于消失。
严问晴蘸着药粉轻抹在伤处。
好似有微凉的香风落在发痒的伤口,酥酥麻麻。
“疼吗?”
李青壑收回了神,下意识实话实说:“这点儿小伤……”
他的目光落在随严问晴低头轻抚她面颊的碎发上,看见她根根分明的睫羽轻颤,眼帘抬起,漆黑的眸子望向他,似关切似疑惑,于是剩下的话被硬生生憋回去,化作一句轻声:“痛的。”
“那天早上是我莽撞。”严问晴垂眸。
李青壑还在看那一缕碎发。
平日晴娘惯起严妆,这些细碎的头发都一丝不苟地贴在发髻上,今夜她刚刚洗漱完毕预备就寝,才叫调皮的发丝垂在面庞放肆。
李青壑忽然觉得这缕碎发碍眼,手指蜷了蜷,忍住帮她将碎发捋到耳后的冲动。
只是严问晴也觉得垂下来的发丝扰乱视线,随手将它别到脑后。
李青壑的目光顺着这一动作移向严问晴白玉般的纤纤五指,又后知后觉到这双手现在正悬于他手臂之上,若有若无地擦过敏感的伤处。
有点痒。
如果晴娘不小心使劲摁下去,伤口就不会抓心挠肺的痒了,迸裂的伤口令火辣辣的痛感钻心,溢出的血珠沾到葱白的指尖,凝固在她略粉的指甲上,比她染的蔻丹还要鲜艳……
李青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只觉得这再好不过。
严问晴的手上也会沾染到他鲜血的味道。
可惜严问晴没有读心的本领,实在无法从李青壑稍显呆滞的神情里,窥见他满脑子精彩纷呈的胡思乱想。
但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这层“贤妻良母”皮下的坏心不免翻滚作怪,指尖暗暗摩挲包扎用的绑带,半垂的眼眸中微光闪烁,下一瞬,轻拈绑带的手指往两边使劲一扯。
布带在富有弹性的皮肤上勒出深痕。
“嘶!”
这回是真的痛出声来。
“抱歉。”严问晴慌忙撤回手,秀眉微蹙,眸中似有盈盈水光,“系得太紧了?”
她担忧又愧疚地抬眸,眼周似乎都有些泛红,就是铁石心肠也不忍责怪,更别提李青壑这没出息的东西,一对上她的视线,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哪里有闲工夫记挂手臂上这点区区小伤痛。
“无事、不疼……”
李青壑说着,心念电转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说出口的话磕巴两声,硬生生拐了个弯:“嘶……好疼……”
如此突兀的转变,严问晴立刻警惕。
果然,李青壑紧跟着道:“好疼,走不动路了,晴娘,要不我今晚在主屋睡吧。”
严问晴:……
敢问这番话前后有必然的因果吗?
你伤的是手臂又不是腿,更何况两屋间的距离,你就是爬过去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说白了,还是想赖在主屋。
可严问晴尚扮演着善解人意的贤妻,不好出言刺他,更何况是她一时手痒没忍住整他,惹得他打蛇随棍上,反倒叫严问晴现在有几分哑巴吃黄连的感受。
李青壑知道自己这理由着实叫人难以信服,他也不说别的,单重复一个“疼”字,眼巴巴望向严问晴,似向她讨要一个说法。
不知是从哪学来的急智。
严问晴心里气过一瞬,很快便想好对策,微笑道:“好,主屋你住惯了,想来睡得更舒服。”
李青壑闻言尚未来得及喜悦,又听她吩咐凝春收拾东西,准备自搬去侧屋休息,忙出声拦她。
严问晴转头“苦口婆心”劝道:“你瞧瞧你眼下青黑,恐怕这几晚没睡得一个囫囵觉。我知道你不适应生人在侧,铺盖再怎么软和也比不得床上舒服,你既然更属意主屋,我去侧屋歇不妨事的。”
李青壑被反将一军。
“没不适应!”他慌里慌张出声试图留住严问晴。
严问晴忽然皱着眉头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而后俯身轻声问道:“你是打算假戏真做吗?”
薄唇微启,呵气如兰。
浅淡的气息散去,李青壑才反应过来严问晴说了什么,又急着否认:“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