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二儿子的脾性我不是不知道,和临安是天差地别,他都能为那女子做出杀昌平侯之子一事,事到如今,你以为他还肯放那女子离开?”
谢母叹了声:“他行事狂肆,战场杀伐数年戾气极重,就连我这个母亲都管不了他……若是临安还在世,稳稳当当地娶了那女子也就罢了,也就不会有如今……”
谢母说到这,不知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心里一阵惊恐后怕,跨门槛的脚都顿在了半空。
难道,难道……
谢母瞪大了眼睛,似是瞬间苍老了不少,平日里的高贵和雍容都不复存在。
罢了,她自小便觉得这个小儿子性子冷漠阴郁,偏爱大儿子,对他关爱甚少……她那夫君又认为这小儿子适合练武参军,上战场杀敌,便是从小待他极为严厉,动辄抽打体罚,那静思居便是他经常面壁思过的地方……
如今,他竟是将那女子关在了那处。
如今这般……
“罢了,罢了啊,都是因果孽缘……”谢母说道,“先前我许诺她的还作数,若是她能怀孕,为谢家生下一儿半女,我便能借此同我那个儿子说,她便能有离开的机会……”
“若是无法,那便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无能为力。”
“我那个儿子啊,我这个做母亲也管不了了……”
——
谢临渊洗净全身鲜血,换了身衣裳过后,去了正厅,昌平侯石显忠已等候多时。
他来兴师问罪的确带了一批兵卫,但出于忌惮,石显忠并未将兵卫带入谢府之中。
对谢临渊这人,即便是他杀了他儿子,他却也要忌惮三分。
他背后还有整个宗族,还有西南的兵马。
而面前这个人,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官场上,都是令人胆寒的存在。
“侯爷,可真是稀客。”谢临渊进了厅堂,做了个手势屏退左右下人,无事发生一般地问候了一句。
“谢将军在宴席上堂而皇之地杀了犬子,不该给老夫一个说法吗!”杀子之痛充斥心中,昌平侯石显忠开门见山。
“说法?那本将军今日便给你一个说法。”
谢临渊敛了笑,大马金刀地坐下,他分明坐着,抬头看去,但却陡然给人一种无法摆脱的压迫感。
战场杀伐带来的嗜血和戾气,野性和残暴,的确令人畏惧。
而昌平侯不得不承认,他老了。
打不了几场仗了。
“你儿子,昌平侯世子石茂才,在宴席之上当众朝我嫂嫂灌酒,言辞极尽侮辱,对我谢家,对我谢临渊也是……”谢临渊并未起身,他看向昌平侯,微微眯起了眼,寒芒乍现。
“颇为不敬啊。”
昌平侯石显忠一下哽住。
他的儿子什么德行他自然知晓,眠花宿柳,青楼常客,在宴席之上灌酒调戏之事也时有发生,以往靠着石家权势,也能摆平。
次次如此,他这个儿子便是丝毫不长记性。
而这次,昌平侯没想到,那混账东西竟是惹上了谢临渊这尊杀神。
真是不长眼!
谢临渊笑了声,继续道:“你儿子灌酒的女子是我嫂嫂,是我兄长遗孀,我兄长前些日子遭遇不测,临终前嘱咐我,要我好好照顾我嫂嫂……”
“你儿子,石茂才,却是在宴席之上当众欺我嫂嫂,欺她弱女子,灌她喝酒,调戏侮辱,甚至还欲动手……”谢临渊说这话事,语气似乎带着含笑的轻慢,但细细听起,便能察觉到里面的裹挟着的狠戾和杀气,那沉黑的瞳孔里亦是。
昌平侯也是上战场的人,自然是察觉到了。
“我若不替我嫂嫂出口气,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兄长呢。”谢临渊如此道,说的是合情合理。
他和他兄长兄弟情深,兄长临终托嘱托,他为了护着嫂嫂,为了他兄长临终遗愿,仿佛他杀人也情理之中。
毕竟,先挑起的事端的不是他谢临渊。
听到谢临渊如此说,昌平侯一时语塞,但终究是杀子之痛,今日势必要个说法!
昌平侯怒目圆瞪,铁色铁青地握拳:“谢将军下手未免过于残忍,犬子冒犯,是老夫管教不当,谢将军大可教训一顿,老夫自会登门谢罪,为何要取人性命?”
“我嫂嫂身子骨弱,经不得吓,当时你儿子对我嫂嫂发难,本将军一时心切,关心则乱,便是下手没个轻重。”
“望侯爷理解一二。”
谢临渊说得是轻描淡写,却是突然抬眸,眼神里闪过一抹狠厉。
仿佛杀了他儿子还不够,那眼底凌人的杀气简直是恨不得屠了他全族。
只杀他一子,已是他心慈手软。
昌平侯一时间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杀了他儿子,轻飘飘道一时心切,没有轻重,昌平侯竟也不能反驳。
他那不长眼的儿子得罪了他,这谢临渊……若是被他寻到机会,怕是当真会屠了他全族。
而如今天下之势不定,他不得不忌惮他手中兵马。
圣意难测,他拿不准当今圣上对这谢临渊的态度,但边关动荡,却是一直靠他谢临渊领兵驻守,在此之际,圣上不会轻易对谢临渊出手。
此事……
在昌平侯沉思之际,谢临渊嘴角掀起了一丝弧度。
他长叹了口气,适时起身,走到昌平侯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着实蹊跷,本将军纵然是提剑之人,但侯爷有没有想过,背后真正杀了你儿子的人谁?”
“背后设局,引你我二人争斗渔翁得利的人,又是谁?”
谢临渊这话一落,昌平侯猛地抬眼。
谢临渊继续道:“长公主宴席,世子原本并未参席,宴席之上我也未曾看到世子,之后,世子却是突然出现在长公主宴席之上,朝我嫂嫂灌酒,恰好被我看到,我护嫂心切,便是拔了剑。”
“如此种种,过于蹊跷,显然有人故意设局,引世子参席,朝我嫂嫂灌酒,故意让我看到此画面。”
“侯爷也是行军打仗之人,战场上杀人杀多了,下手便是会没有分寸,何况嫂嫂是我兄长遗孀,被当众如此欺辱,我气急攻心拔剑也是情理之中,但……”
谢临渊将自己拔剑杀人之事情理化,继而祸水东引。
“背后设局之人才是真正杀世子之人。”天色阴沉,谢临渊站在厅堂暗处,整个人都似乎沉在了暗色里,他笑了下,看似好言相劝地说,“侯爷莫被冲昏头脑,中了奸计,到时候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谢临渊这话不算假,就算是祸水东引,他这番话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也正因为是事实,昌平侯才在沉默思量此事。
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确前一晚还宿在花楼,没有回府,若是无人去花楼告知,引着他去长公主府的宴席,他如何会去?
他去了宴席,若没有有心之人故意设局,他在宴席上,又如何会偏偏调戏这谢临渊的嫂嫂,还刚好被这谢临渊当场看到,怒而拔剑。
谢临渊这寥寥几句,便是刺中了关键所在。
昌平侯沉默许久。
谢临渊想,是时候了。
“这背后设局之人是谁,只要去花楼探查一番,不难找到,不过此人是谁,想必侯爷心中也有答案,不用我多说。”
一阵穿堂阴风吹来,气氛忽然变凝滞了几分,而谢临渊此刻说出的话,是比这穿堂阴风还要沉。
冷意裹挟着压迫,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天下之势,侯爷不会不明白。”
“我无意与侯爷为敌,也不会入局被人利用,但我兄长临终所托,我谢临渊不能违背。”
“我嫂嫂是我谢临渊这辈子都要护着的人,谁伤她,欺她,便是伤我,欺我,我手里的剑不会答应。”
“此事,此局,我已同侯爷所说,给了侯爷交代,若侯爷还要追究,到那时,侯爷会明白,死一个儿子,和死石氏全族,孰轻孰重……”
谢临渊的话裹挟着冷风而来,昌平侯骤然抬眼,不过瞬间,却又垂下了头。
他终究是老了。
“罢了,事到如今,是我这儿子愚蠢不及,被人利用,望谢将军莫要牵扯石氏一族。”
“告辞。”
话落,昌平侯石显忠偏过头一抱拳,便是走了。
昌平侯走了。
谢临渊却是站在暗处,久久未动。
昌平侯虽此时被震住,但因着这杀子一事,这昌平侯不可能成为他的盟友,且,日后若被他寻到机会,他随时会成为刺向他谢临渊的一把刀。
他绝不能给他反扑的机会。
吴子濯,皇帝……
他谢临渊没得选,也不想选。
没办法啊,他真的没办法。
只有登高位,才能叫胆敢觊觎他手中之物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谢临渊的东西,谁都不能碰。
轰隆一声,天将暗未暗之际,一声惊雷乍起,闪电掠过天际,照亮昏暗的厅堂。
谢临渊忽然想,她该饿了。
-----------------------
作者有话说:女主:不,我不饿,你别过来啊
第21章 “受不了也得给我受,直……
门打开又关上,那点光亮在苏暮盈眼前闪过,转瞬之后,她又眼睁睁看着这光亮消失。
谢临渊走了。
而在谢临渊和谢母离开之后,小蓉听到动静,一路问过来,火急火燎地跑到了这里。
这座后院在府里的最西边,她跑的是满头大汗,看到被几树桃花掩映着的房间后,她用袖子抹了下汗,赶紧跑了过去推门。
门上挂着锁,她推不开,只能用力地拍门,喊她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