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火在燃烧木头的哔剥声,然后……她听到了火焰在燃烧人皮肉的滋滋声。
苏暮盈蓦地抬起眼,她死死地睁大着眼睛看着黑暗,那双莹润杏眸里的血丝开始一点点地蔓延,并不存在的火光仿佛映在了她的眼眸之中。
她看到了大火,看到了火在烧着人的皮肉。
她看到了……她的爹娘。
她看到了她爹娘在火里,挡在她面前,火在烧着他们。
他们却笑着对她说,让她别害怕,让她藏好,让她别出来……
“爹娘可能没法……没法再陪着盈儿了,盈儿答应爹娘,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女儿,爹娘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
……
在黑暗里,苏暮盈睁大着双眼,看着她的爹娘被大火烧着,烧着,火光越来越亮,火焰渐渐吞噬了他们。
她听不到她爹娘的声音了。
她看不到她的爹娘了。
苏暮盈惊恐大叫:
“爹!娘!”
“爹!娘!”
“爹爹,娘亲……”
“你们别走!”
“娘亲……你们别抛下我!”
“我害怕……”
“我害怕……”
“盈儿害怕……”
……
爹娘被火烧死的惨状不断地在她眼前,在这黑暗里上演,大火和黑暗不断在眼前交替,苏暮盈双眼通红,那平日眼眸里的一泓泓秋水仿佛都要化成血水,她开始不断地尖叫,大喊,大哭。
丝毫都没有平日里的温婉娴静,她不顾一切,不顾丝毫仪态地,撕心裂肺地哭叫,嗓子都哭哑了,叫哑了,也浑然不知。
苏暮盈陷在黑暗里,陷在这巨大的阴影和惊恐里,时间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煎熬和痛苦也被无限地拉长。
不过片刻,她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快要承受不住。
她彻底地分不清虚幻和现实,黑暗和大火了。
“爹!娘!”
“你们等等我!你们等等盈儿!不要抛下盈儿,好不好……”
于是,就在苏暮盈再一次看到她爹娘被大火吞噬时,潜意识里,她便想要追随而去,也想……彻底地结束这个可怕的噩梦。
她想和她爹爹娘亲待在一起……
爹,娘,盈儿好想你们……
盈儿去找你们,好不好……
苏暮盈朝着那大火,朝着这巨大的黑暗,一下撞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撞向的是墙面。
也或许,潜意识里,她是知道的。
她撞了过去,她以为,所有的痛苦和惊恐都会结束。
她会找到她的爹娘……
临安也会在等她。
然而,就在这一刻,就在这一瞬间,不断交错的黑暗和大火却消失了。
有光亮透了进来。
“苏暮盈!”
有人在喊她。
声音很大,更像是野兽的嘶吼,她耳朵都被震得好疼。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
有光亮透进,四周终于不再是不见底的黑暗,苏暮盈被惊恐侵袭的意识也渐渐回复过来。
不过瞬间,便有一股风雪气扑面而来,浸满她全身。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气息……好熟悉,是……
待苏暮盈意识到这是谁身上的气息后,她方才还有几分昏沉的意识是彻底清醒了。
显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转眼间,她便被谢临渊掐住了脖子。
“苏暮盈,你就只会用这种手段是不是?”他青筋暴起的手掐着少女脖颈,那张漂亮到令人神魂颠倒的脸上却有着非常扭曲的神情。
像是在笑,又不像是笑。
可要是说在哭,苏暮盈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他这样的人,如何会哭。
“你就只会用这种手段来威胁我?”
“你如何敢……”
苏暮盈实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很多时候,她对他做的事,说的话,都很疑惑。
包括此时此刻。
苏暮盈被他掐着脖子,只能被迫仰起脸,她眼眸里泪雾未消,仍是泛着红,湿漉漉的。
她便是这样看着他,用一种很是困惑的眼神看着他,茫然问:“我如何就威胁你了,二公子。”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霎那间,屋外似是起了一阵狂风,轰隆一声,又是一道惊雷砸下。
谢临渊看着面前少女苍白而茫然的脸,陡然一怔,手在抖。
而下一刻,闪电白光掠过两人的脸,而谢临渊清楚地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刺入他心脏的声音。
“苏暮盈,你可真行。”谢临渊很轻地笑了声,垂下了手。
他看着她,那双瞳孔极黑,也极沉,盯着她时,像是什么饿极的野兽,要把她牢牢地咬在嘴里,再一口口的撕扯着吃下。
而苏暮盈还陷在那些恐惧里。
自她爹娘死后,苏暮盈便有这癔症。
平日里不会发作,但只要她一个人待在黑暗里,长久地待在黑暗里,她爹娘死前的惨状,那场大火便会不断地在她眼前上演。
苏暮盈看到了那一点光,昏沉的意识回复了一些后,整个脑海都被想要逃离这里的渴望占据。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不想一次次地看到她爹娘被火烧死的惨状,她要离开,她想离开。
为了离开,她什么都愿意,她什么都愿意。
对,对!
苏暮盈已经神智不清了,对父母死去的恐惧折磨着她,在这种混乱的意识下,她脑海里一直充斥着大火的声音,火焰灼烧皮肉的声音,她父母的声音……
她受不了了,她真的受不了了……
在又一次看到火里的父母时,苏暮盈疯狂地想要离开这里。
她不想待在黑暗里,不想待在这牢笼里了。
她要回安州,她想回安州……
于是,在近乎绝望之时,苏暮盈想起了谢母曾经承诺她的话,只要怀了谢家子嗣,就能离开了……
对……
她摸了摸腰间,曾经买的春/药。
此时此刻,在恐慌之下,意识昏沉之中,苏暮盈便是把这个春/药当成了唯一的救命解药,就这么吃了下去。
在谢临渊转身,想要将地上的食盒捡起之时,苏暮盈便是将那药吃了下去。
药效很快发作。
当谢临渊点上房间里的灯,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饭菜走到苏暮盈面前,坐到床榻边上,娇弱可怜的少女忽然挽住了他脖子,水蛇一般地缠了上来。
少女柔软的身体似一片飘落的花瓣,带着幽微的香气和无骨般的轻盈,就这么落在了他怀里。
男人一怔,浑身肌肉绷紧,烧灼的呼吸在昏暗里似野兽的喘/息,那双桃花眼微微垂着,长睫颤着,迷离的眸色代替了平日里的冷厉之色,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便沉了下去。
不管谢临渊如何掩盖,如何拿精怪引诱,她蓄意勾引为借口,在面对她时,他那些肮脏的,卑劣的,可耻的,污秽的欲望便会山呼海啸般地涌出。
他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如此。
那个抱着花枝的少女入眼,便是如此。
以前,他兄长还在,她是他的嫂嫂。
他压抑着,夜夜用刀划出血来。
而如今,他兄长死了,死了哈哈哈……
他不会……再也不会放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