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玉婵点头,兀自走向床榻:“你这次出征后,我便去行宫与我母后一起住。”
“是怕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想起我?”
“想得美。”
她嘴上不说,但萧屹川心里是知道的。她一个人在公主府会想他,会胡乱担心战事。
他还记得他从广城回来的第一晚,她抱他抱得有多紧、回应得有多热情。
萧屹川熄了灯,躺上床塌撩过女子垂落的鬓发:“也好,有你母后陪着,我也放心点。不过这次我不在,你也要多吃些,不然不吃东西哪里来的力气担心?”
“说了,才不是因为你瘦的……”
床帐落下,慕玉婵气恼地翻了个身。
萧屹川看着面前玲珑起伏的侧影思绪万千。
蜀山王毒害蜀皇后致使慕玉婵体弱在先,如今私自营救赵君叛国在后,于公于私,他这次都不会放过这个疯子。
第75章 甜蜜
达城位于巴城东侧, 依旧是座小城。
大概是赵君在广城遭到了众创险些丧命,加之达城的位置对他来讲并不重要,所以赵君并没有再达城留下太多守军,而是把守军调离了很大一部分去了更靠近蜀国都城的充城。
萧屹川与慕子介率军抵达达城的时候, 达城只有赵君留下的一千老弱守军做拖延之用。
为首的将领是赵国人, 若非他的妻儿都在赵国被赵君要挟着, 他甚至想直接开成投降,免得他和这一千和兄弟为了那个残暴贪婪的君主无辜丧命。
这次出征萧屹川带来了三万大兴兵马, 四万蜀军,加起来七万人。对方人少,城墙又矮, 攻城难度不大。
七万人的大军对上不足一千的老弱守城军, 从结果上看是必胜的,收回城池无非只是时间问题。
慕子介没打过仗, 这样的机会十分适合他试试实战,他找到萧屹川,打算请命自己带兵攻城, 亲自上战场,萧屹川却拒绝了他。
“大将军, 对方不足一千,又都是老弱, 我方人马充足, 我不会有事的。”慕子介以为萧屹川是担心他的安危, 不可能让他亲自上阵。
萧屹川却道:“你说的没错,不过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先派人叫城门, 我先找对方的守将谈谈。”
慕子介不解。
萧屹川:“用兵打仗得先了解对手,这对手不仅是对方守城的一千将士, 更是赵君本人。你看到守城的一千将士是伤残老弱,这只是个表象,事实上这些人是被赵君所抛弃之人。将士能死命守城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心甘情愿,为明君、家人亦或是百姓抛头颅洒热血死得其所。二是被人胁迫,拿捏了痛处,大概以父母妻小相要挟,不得不在此守城,这些守城军显然是后者。”
慕子介听明白了,又觉着哪里不对:“可这又如何,难道我们还要替敌军着想么?时也命也,有些事,非吾之所能。将军与他们谈完,他们就算降了,赵君又会放过他们的家人吗?”
“打仗不需要可怜敌人,但你想,兴帝此一番派我来,赵君最后应该是什么结果?”
慕子介瞳孔缩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兴帝作为一统中原的帝王可见其手段境界,赵君一直不老实。他以为父皇向兴帝求救,兴帝顾及颜面才让萧屹川帮他这个附属国夺回城池,原来人家谋划的是赵君的命和整个赵国境地。
父皇大概早就看出来了,才在兴帝瞌睡的时候,做了那个递个枕头的人。
所以,赵君根本没命回到赵国处理那些守城将士们的父母妻小,赵君和皇叔一样,最后只能死在战场征战之中。
而兴帝宽仁,体谅这守城的一千将士,与赵君对比明显,正借此机会拉拢一波原赵国百姓的民心,以后再分封扶持一个新的赵君。
慕子介懂了,点点头,不再请战,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大将军派我去谈吧。”
这回,萧屹川应了。
既然都是谈,他不介意让小舅子给自家皇帝留个好印象。
·
行宫内,慕玉婵正陪在蜀皇后身边一起看盛开的水仙花,小太监便送来了达城的战报。
信上说,这次慕子介把达城的守将劝降了,不战而胜,不日就要返回巴城。
慕玉婵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不战而胜是最好了,免得在战场上刀兵相见。萧屹川也好,弟弟也好,蜀兴的兵将也好,都活得好好的,谁也没受伤。
战报是被装在一个火漆筒里的,跟着一块儿倒出来的还有一封萧屹川写给慕玉婵的家书。
达城距离巴城不远,一来一回加上劝降的时间无非也就十来天,慕玉婵没想到萧屹川竟然还要给她写信。
脸一红,避开母亲草草浏览了一下信上的内容就把信收到了袖袋里。
蜀皇后起初还怕女儿和萧屹川有隔阂,经此一看,小夫妻俩已经开始蜜里调油了。
“没想到,萧将军那样的武将倒是挺粘着你的,出去几日也会修封家书回来,平日对你的照顾也都无微不至。”蜀皇后笑着逗女儿:“信里说了什么?”
慕玉婵自然不肯告诉母亲,脑子里又莫名过了一遍信上的内容。他问她胖没胖,晚上睡得好不好,送个她的水仙开没开花,有没有想他……
慕玉婵心里喜了一阵儿,却在眉眼里一闪而过一抹顾虑与遗憾。
蜀皇后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的异样,拉住女儿的手问:“怎么?莫非你不喜欢他?”
“不是,不是不喜欢……”
蜀皇后:“那是什么?吵架了?”
慕玉婵摇头,面对母亲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关于她不能生育一事,母后也是知道的。
她想了想,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是子嗣一事。”慕玉婵道:“我还在蜀国的时候,从未担忧过这个问题,我是父皇母后最宠爱的安阳公主,有无子嗣都不会影响我的享乐、地位。后来女儿嫁到大兴,初与萧屹川结为夫妻之后,也不在乎这个问题。因为那时我并未对他动真心。他想与我和离也好,因为无后纳妾也罢,都不会影响我的心情。有联姻的这层关系在,我依旧受人尊敬,可以生活的滋润富足。而现在……”
她将头枕在母亲的肩头,声音软了下去:“母后,我发现我似乎变得“贪心”了,我得到了萧屹川的人,又想完全占有他的心。那些随便他纳妾的想法,早就烟消云散了。女儿不是小心眼儿,我只是单纯的认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会变得很小很小,只肯装得下一个。”
“母后,我是喜欢孩子,但绝非一定就要生个孩子。只是女儿是个现实之人,自然也有现实的忧虑。萧屹川是承诺过我无所谓子嗣,可是若有一天他后悔了呢?也正因如此,女儿不敢把自己所有的真心交付出去,免得以后难过。”
蜀皇后了解自己的女儿,虽然她是个体弱的孩子,但性格绝对不像身体一样柔弱。
蜀皇后拾起了女儿的手,轻轻地按在了慕玉婵的心口:“你想想,你是对他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未雨绸缪,想好退路是没错,不过这不等同于瞻前顾后。你的顾虑不无道理,但日子就不过了么?你担忧这些生活就能过好了么?你好好想想,爱一个人是由什么决定的?是你有无子嗣么?真正在意你的人,会芥蒂这个么?傻孩子,畏畏缩缩可从不是你的性子。”
慕玉婵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下一下比过去有力得多。
“母后,女儿明白了。”
母后说得没有错,慕玉婵敛下眸,日子该如何过下去,还得她自己决定。她的心意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因为能不能生出子嗣而担忧以后,甚至对萧屹川始终留有一丝防备,确实不是她的性子。
·
达城攻打的很顺利,萧屹川这次回来,又带回了胜利的消息。
连收两城,不仅巴城之中热闹非凡,蜀君也依言邀请了萧屹川等将士在行宫之中举办了宴席。
不过蜀国还有别的朝政,宴席之后蜀君当日就动身返回蜀国都城了。蜀君蜀后和儿女、萧屹川做了告别,说等大获全胜之时,再回都城相聚。
送走父皇母后,慕玉婵再次住回公主府的当晚,萧屹川又拿那种熟悉的又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她。
萧屹川喉结滚动:“……乘胜追击,这次回来我不能在巴城做停留,明日就得和你皇弟带兵往充城去。”
慕玉婵读出男人眼中的意思,勾了勾唇扯住了男人的腰带:“知道你想,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萧屹川没有立刻回答慕玉婵,而是低头稳住了她。
这个吻细密绵长,直到慕玉婵有些受不住,推了推男人的胸口,萧屹川才难舍难分地拉开距离,沉沉地问“你怕吃苦么?”
吃苦,吃什么苦?慕玉婵心念一动,莫非要带她一块出征?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不现实的念头,挑眉看着他“那要看是什么样的苦,值不值得。”
萧屹川定定道:“相思之苦。”
广城和达城在巴城两侧,离得很近,所以打完之后,萧屹川留下驻军,就可回到巴城修整,隔三差五地就能见到慕玉婵。
但另外待收回的充城、宁城不一样,充城、宁城在巴城以南的一条直线上,萧屹川攻下一城后不会折返回巴城,而是继续南下,拿下另外一城才能回来与慕玉婵相见。
充城、宁城离巴城又远,不提征战是否顺利,只看距离这就意味着,夫妻俩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
难怪萧屹川会说什么“相思之苦”了。
慕玉婵轻笑道:“苦也没办法,那就只能苦中作乐。”
萧屹川眼神炽热:“怎么苦中作乐?莫不是你要学静和长公主一样,我不在就得找几个眉清目秀的弹琴唱曲儿?”
慕玉婵露出一个“谁让你不在”的表情,萧屹川立刻扑过去,好好表现了一番。
她抱紧慕玉婵,只恨这夜太短。折腾了她三次,萧屹川才肯罢手。
也已经很深了,两人却都没有睡意。
冷冷冬日,慕玉婵出了汗,平躺在床榻上大口呼吸,萧屹川用指尖儿绕着慕玉婵的发梢,许久打破了寂静:“……我想听你说,你喜欢我,你还没说过呢。”
慕玉婵张了张嘴,想到什么,忽然问:“若有一天,我要与你和离,你会答应我么?”
萧屹川皱眉:“怎么忽然说这个?”
“随便问问,你说。”
慕玉婵与母后谈心后想了很久,她的确不是畏畏缩缩的性子,现在喜欢就够了,况且真的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被外界原因所影响。
若以后真的不顺她的意,那么就说明萧屹川不是她的良人,大不了就和离,现在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
她只是很好奇,萧屹川会对这个问题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
萧屹川沉思了好久,抱紧了慕玉婵的腰:“若真有那日,定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我会答应你,会让你离开,让你做你想做的事。但我会在原地等你,等你回来,你若不回来我像女子一样就守一辈子活寡,再让人给我立个贞洁牌坊。”
萧屹川没有开玩笑的语气,慕玉婵震惊男人的回答,既百感交集他的话,也啼笑皆非他的比喻。正要打趣,又听萧屹川变了卦:“不,我想了想如果真有那一日,我大概不会坐以待毙,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回到我的身边,哪怕我死—— ”
那个“死”字才出个音儿,慕玉婵堵住萧屹川的嘴巴,轻斥道:“这个关头,我不准提出这个字!”
打仗呢什么死不死的……
“萧屹川,其实我对你早就……”
话音未落,便呜咽在一个轻轻的吻里。
萧屹川的手划过慕玉婵的脸颊,温暖轻柔,像是划过了一池涟漪:“我知道你再顾虑什么,不急,你好好想,不必着急回答我。我们日子还长,等我得胜归来,再听你亲口说给我听。若你那时还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你老了再说也是一样的,只是到时候再不许你像现在这般耍赖。”
乌云散去,明月挂在天际,银霜透过窗纸洒进屋子里,慕玉婵眼底亮亮的。
·
这次萧屹川和慕子介出征充城,慕玉婵一直将送大军到城南十里外。
天气越发冷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慕玉婵没有再继续送,临别之际从怀里拿出两个红绸的小荷包,塞给萧屹川和慕子介一人一个。
“皇姐,这是?”
慕子介和萧屹川同时接过小荷包,松开了荷包带子,就见里面装着一张用朱砂画着咒文的符纸。